屋内王喜婆话音刚落,灶舍柴门被“吱——呦——”一声推开。
映着屋外初升的朦胧月光,射进一道长长瘦瘦的人影,一阵晚风扑入,将屋内角落里昏暗的烛火吹得左摇右摆几近熄灭。
屋内二人齐齐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姿挺阔,眉目清朗的男子迈步入内,男子于门前扑打着身上粘附的尘土,先看了一眼立在灶台前的秋英,温和一笑,又低头瞥了眼坐在杌子端着饭碗的王喜婆,笑容敛起。
待王喜婆瞧清楚来者何人,神色一怔忙放下碗起身相迎,笑呵呵地招呼道:“呀,赵官人来了,快进屋歇息。”
嘴里说道着,人又往墙根靠了靠,赶紧挪地。
“王婶近来往这跑得倒勤快,如此卖力这替贵人牵线做事的小钱没少收吧?”男子从她面前略过,径直走到木盆前净了把手,看似玩笑的一句话,语气却透着些许冷漠。
王喜婆面皮一热,像是被人揭了短,尴尬地低下头心虚道:“不敢、不敢,这乡里乡亲的相互帮衬照应也是应该,什么钱不钱的,官人这般倒显得生分了……”
男子朝墙根斜觑一眼,面色不善,“既如此,怎不见王婶殷勤往来于别户人家?闲来无事找他人呱蛋?”
一时间王喜婆被怼的上不来话,支支吾吾无话可回,幸好秋英及时出言把人叫到一旁。
说起这茬,心中不免纳闷为何自己每回来总能碰到这厮,这赵长根虽二十出头的年纪,可说话夹枪带棒阴阳怪气总是让人不自在。
听说年初提了百夫长也算少年有为,虽官位不大但好歹也是从虞池出去入伍为官的第一人,年轻人耍威风摆架子也是人之常情。王喜婆身为长辈就算心有不满也得看人脸色不敢胡言逾矩。
王喜婆见两人一左一右在灶前备置饭食,没空搭理自己,再待下去也是自讨没趣,只好出言道别。
秋英见人要走,忙让王喜婆稍等片刻,放下手里的碗箸转身掀开竹帘入了里屋。
赵长根看着昏暗灯晕下秋英一瘸一拐的背影,又想起方才在门前听到王喜婆最后的一番话,如芒在背心里一阵憋堵难受。
这赵长根看秋英的眼神……
被惯会察言观色的王喜婆悉数看在眼里,一个激灵这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亏得自己阅人无数,红线牵了不少,竟眼瞎心盲至此,来了这些趟连这都没瞧出来,怪不得每次他见自己总是拉耸着脸没有什么好话。
原是如此。
看着这小子闷头不声不响,莫不是早就对人家姑娘暗生情愫,可瞅着这秋姑看起来木呆呆的毫无察觉……
王喜婆也是个直性子心里盛不住事,一脸兴奋像是发现什么新奇事儿一样,笑嘻嘻地走到赵长根的身旁,小声嘀咕旁敲侧击道:“若赵官人有需要你王婶的地方,尽管吩咐,这么好的姑娘再不抓紧点,怕要被人抢了去……”
话刚说一半,就见英姑去而复返从里屋走出,手里拿着一盏纸糊的小灯笼,里面燃着一小截油烛。
“前两日刚下过雨,路上湿滑泥泞,夜里恐有蛇虫蚁兽出没,婶子拿着灯笼路上小心慢行。”
英姑细心体贴王喜婆甚感动容,连声道谢,接过灯笼转身出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秋英挽起袖子,准备把备好的饭菜放进竹盘给前院端过去,她看了一眼从进屋就没跟自己说过一句话的赵长根。
疑惑不解地问道:“阿兄,你脸为何这样红?”
赵长根忙转过身,把十几个托盘依次摆好,结结巴巴地回道:“奥……,刚……从外面进来,一路走得太急,有点……热。”
秋英一笑,忙把窗扇打开,清凉的夜风剪剪袭来,让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赵长根三步并作一步,忙把窗户关紧,又看了看窗户纸上破了几处洞:“我皮糙肉厚,冷热都耐得住,倒是你身子骨瘦弱,受了凉可如何使得。眼下到了秋冬季,这窗纸年久老化,待我下次再来,稍带几张油纸再糊上一层。”
秋英乖巧地嗯了一声,笑道:“多谢阿兄”
赵长根看着她甜甜的笑靥,心头如抹了蜜糖一般美滋滋的,正笑着突然想起什么事,下一刻便从怀里拿出一个还带着自己体温的小铁匣,伸手塞给秋英,低头道:“这回我发了军饷,回来路上碰见卖手脂的小贩,往下天干气躁,你拿去抹手。”
说完,还没等秋英反应过来,他立马接过她手里的托盘转身匆匆出了屋门,秋英本想帮忙,外面黑咕隆咚赵长根说什么也不让她来回走动,人高腿长没一会就把几十托盘的饭菜送至前院。
回来又饲了圈里猪羊鸡狗,前两日刚下过雨,想着她腿脚不灵便,院子里黄泥沾脚,顾不上歇息又摸黑出去打了几筐砂石,均匀铺洒在泥泞的院落内。
秋英见天色已深,一连喊了好几声催促他进屋吃饭,赵长根就着冷水摸了把脸,擦了擦鞋子上沾粘的黄泥巴,推门而入。
简易的饭桌上,秋英把饭菜摆得整整齐齐,用低落的热蜡油将蜡烛固定于桌上。趁着等他的空隙,拿出草纸跟刻矩,以手掌为参照来回比划,头发上插着一只沾有红丹砂的毛笔,凝视着画纸,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抽出插发间的毛笔在纸上原本就已成型的图案稍加修改。
赵长根蹑手蹑脚地走到近旁,两人相对而坐,借着明暗不定的烛光,他看到那张略显陈旧的画纸上写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数符,还有各种他看不懂的筹算符号,一把花纹精致大气的长戟跃然纸上,剑器的每一个细节都分解得清楚仔细。
见他坐下秋英收起纸笔,递给他一双箸筷:“军中辛苦一整日,又跑来这里替我分劳,一定饿了吧,快趁热吃。”
赵长根用袖子擦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