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南宫司马府
南宫启雄与长子南宫福裕,还有亲信左护军统领胡昌贤共聚一室,门窗紧闭,屏退侍者低声私语。
南宫启雄手握一截细窄木牍坐于案前,盯着上面几个字凝思不语。
木牍是傍晚时分通过亲信偷偷摸摸投递入府,上面几个不起眼的小字“月上中天金水河畔”。
无署名,亦无轩号
南宫启雄收下后什么话也没问,明显知道出自何处何人。
戌时已至,月光如练。
如此静谧美好的夜晚,对某些人却是煎熬,故人邀约,去与不去徘徊不定。
南宫启雄一早从线人那里得到消息,部首顿巴于傍晚时分入宫面见宗溯。此次他远道而来参加朝会,一是受了宗溯请柬,二是有的放矢另有所求。
如今朝堂上下谁人不知,宗溯早就看三州不顺眼,尤其那些摄威擅势的部族首领与倚老卖老的长老们,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一心想着将三州管辖权收归中央效仿地方设郡县两级,将地方统兵权与调兵权彻底分开。
归根究底若不是先王的姑息迁就导致北部势力与日俱增,怎敢打着同袍同泽的旗号穷兵黩武撼动王权霸业。
如今的三州在新王宗溯眼里如跗骨之疽,想彻底根治就必须剜肉割骨,其决心与代价必定巨大。
战乱迭起风起云涌,大多数当权者的路数是安内攘外力求自保,这个“安”不是用强动武,而是对外营造同力协契无坚不摧的假象借以震慑外蟊。
而大魏这位新王却反其道而行,自从登极以来,处处针对三州旧部没事就折腾两下,昨日加征岁贡,今日调人修渠,明日设卡闭关,恨不得让天下所有人知道大魏国内讧不休。
甚至在朝议上,嚣张放话欲废除三州自治,破除地方沉疴痼疾,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之上但凡与北地沾亲带故的无不吞刀刮肠明哲保身,生怕抱藤摘瓜招惹是非。
南宫启雄的夫人便是生于三大家族之一阿什洛郡主,其兄长是先王列公的同袍兄弟,二人少时征战沙场并肩作战,生死之交关系甚笃。
如今顿巴为继任三州部首,南宫启雄与其尚有往来,于公,他作为肱骨老臣不希望看到内生嫌隙自相屠戮,人心不稳大业不固。于私,他打心底瞧不上这个靠手段上位的宫婢之子,暴戾恣睢肚量狭小。
短短几年多少遗老孤臣折损他手,终其一生尽忠职守最后却落得个身败名裂不得好死的下场,实是令人心寒。
相比之下,他更中意与人亲和爽朗清举的亓王宗韫,既为先王嫡出,又谦忍不争。
说白了,至少比宗溯那厮好应付。
南宫启雄心知肚明,宗溯之所以不动他,一是忌惮他大权在握,想留个活口安抚余下旧臣,欲擒故纵待时而动,二是苦于没有如山铁证,抓不到自己里勾外联的把柄。
左护军胡昌贤身为南宫启雄的左膀右臂,二人交好同气连枝,许多事情上默契十足。
看着愁眉不展的南宫启雄,谏言献策:“主公莫要冲动,当务之急需先找个理由拒了。”
长子南宫福裕面露难色:“可顿巴刚见过宗溯就发了密帖,显然有要事相商,此时拒之不见恐有不妥。”
“现在府外耳目众多,就连身边之人难保各个都干净,朝会当前宗溯连召心腹大臣出入议事,公然冷落主公恐有激将之嫌,北地一战一触即发,若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他揪住小辫子,借题发挥轻则兵权上缴自证清白,重则……”
胡昌贤下面的话没有说下去。
“重则重蹈覆辙,前有郎中令尹闵之,后有靖安侯袁崇骁,再拿老夫开刀以儆效尤。”
坐于上座的南宫启雄突然接话,晕黄烛光下,面色晦暗皱纹纵横,双眉紧锁耸肩长叹一声,缓缓道:“当前形势尚不明朗,宗溯性情多变心思深沉,两日前西关密报,张豁如期抵达戍业,你们猜猜他上任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还能做何,重整编伍治理地方顽瘴,那弊野粗化之地有得他忙活。”南宫福裕语气笃定,甚有幸灾乐祸之意。
胡昌贤则一脸茫惑,不知为何一问。
下一刻,南宫启雄摇头,语气从容道:“将驻守戍业、横城的兵力分派汉水以北,短短几日驻军数十万。且,亓王宗韫调派甘陇兵力于日前离开无双城。”
“什么!”胡昌贤坐不住了,拍案惊起。
南宫启雄摆摆手让其淡定,又继续说道:“老夫知后也觉不可思议,震惊不已,宗溯此举意在何为尚未可知,云翳蔽日形势复杂难测,若真是那样,恐怕南楚这回要被动了。”
“声东击西这招可谓使得出神入化。”胡昌贤抚须喟叹。
“何止声东击西,天水兵力亦未撤军。”南宫启雄又道一句。
胡昌贤脸色更为惊骇,若消息属实无疑平地惊雷,简直不可思议,放胆猜想:“主公的意思,他要南北通吃?”
“这启不是找死?倾举国之力孤注一掷。简直丧心病狂!”南宫福裕激动难抑,语气一顿,转念又问:“不知裴衍那边作何反应?”
“人在异地鞭长莫及,当初宗溯故意放话要征讨三州营造内治的假象让南楚放松警惕,又主动承接万国朝会,借胜仗契机广发邀帖引裴衍与顿巴来此,现在看来是有早有预谋,环环相扣步步为营。”胡昌贤说道
“如若不然……,我们将计就计把消息透给裴衍?”南宫福裕阴笑提议。
南宫启雄闻言立马耸起眉毛双目瞪大,怒斥:“当你老子是什么人!吃里扒外的奸佞小人?我南宫一族论武出身,虽不是书香大家但基本的底线还是有的,吾等再不济也不该行那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