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草色欣欣,梁上新燕,春风和暖万物生机盎然。
细雨如酥,绵延几日。
山环水绕的乡野,一群人踏着泥泞来去匆匆寻找地震生还的族人,将其安置在临时搭建的油布棚,哀嚎不断啜泣不止。
有人家破人亡,有人缺胳膊断腿,还有人已奄奄一息命不久矣,生命的脆弱与顽强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
嘈杂混乱中,一个头扎布巾瘦弱清秀的少年手拿麻布口咬木枝熟练敷药,用木枝固定再包缠结实。
一通捯饬,手沾鲜血额头冒汗,还没歇过劲儿,就听人唤:“秋英——这边——”
棚外又陆续抬来几个重伤的族人,扮作少年的秋英打湿的双手还没来得及擦干赶紧跑出去。
搭手接住竹筏将人抬进,来回穿梭有求必应。
这么多人无家可归糊口便成问题,离这儿最近的粮仓便是魏楚交界的仓离南界,那是楚人的地盘,楚魏交战在即,想楚人那里换得粮食何其困难,更何况囊中羞涩早已无物可换。
承塔布拉救命之恩,又不忍见死不救,秋英让塔布拉派人去找子清,把留下的金铢换成粮食。
塔布拉当即拒绝秋英好言相劝,盛情难却最后只好感激接受。
次日小部分粮食连夜送达,解了族人的燃眉之急,架起火灶黍米下锅,让饥火烧肠的众人喝汤暖身,算是贫寒交迫中一点慰藉。
短短两日,秋英与塔布拉彼此刮目相看,这个面相沧桑的男人于大灾大难面前博施济众指挥若定,威信极高深受族人的拥戴,绝不像他妻子口中出身小村小落的庶民。
而秋英,在塔布拉看来远没有表面看到的那么柔弱不堪,善良坚毅、无畏无惧,关键家底丰厚殷实,其身份引人遐想。
二人谁也没问,留下悬念待时机合适再答疑解惑。
凉风凛凛,月隐于野
秋英疲惫不堪地歪坐在树下,全身湿漉漉的,风一吹瑟瑟发冷,明明很困却没有睡意。
望着自己血迹斑斑的破烂衣衫,想来可笑以前最怕血,连杀鸡都不敢看的人,如今也能不打哆嗦地去触碰血肉模糊的伤口,亲手掩埋残缺不全面目全非的尸体。
日子过得忙碌充实,不是疲于奔波就是在应付各种琐事,感觉自己像一个苦行僧踽踽独行感受世间疾苦。
历经世事无常,时过境迁,重新审视人与事又有不一样的感悟,人各有命,谁也无法站在别人的立场去评判是非功过。
无忧无虑的曾经一去不复返,自以为从来不会去做或者不敢去做的事,或许在某一日润物无声悄悄成为习惯。
睁大惺忪的双眼揉揉隐隐作痛的腿,稍作休息继续干活,将盛满黍米的土瓮扎紧油纸防潮挨个挪到棚里。
又抬来几具尸首,秋英不歇息地开始刨坑,没有铁具只能就地取材用木棍,雨后泥土松软实在嫌慢直接用手。
“秋英,搭把手——”烧灶的老妇催喊。
“来了——”
草木潮湿点不着火,没有碳石只能靠最原始的方法,钻木取火,两个人相互配合一顿手忙脚乱,浓烟滚滚终于升起明火,小心翼翼护着微弱的火苗,添柴加木终于成功。
两个人呛得直流眼泪,四目相对下一刻忍俊不禁,二人满面烟灰黑不溜秋样子很是滑稽。
汤沸开锅,男女老少端瓢抱碗来取,秋英依次舀满,遇老人跟孩子会多给点黍米充饥。
秋英汗流浃背埋首忙碌,蹲下添柴的功夫,就听见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来碗汤!”
手上动作一顿,木枝掉到地上,秋英倏儿抬头,仰望高处,一道修长挺拔的暗影映入她清澈的眼眸。
天青色粗布袍加身,束发加簪,深邃乌黑的眼眸顾盼生威,气质清举像是从画中走出的美少年。
似笑非笑,目光在自己脸上逡巡。
秋英全身僵硬眼睛瞪得浑圆,心跳加速,檀口轻启。
万万没想到他会来此,一时反应迟钝。
“你……”还没想好怎么称呼就被一把拉起来。
怕被别人看到赶紧避开,省去礼节没名没姓问:“你……怎来此?”
看她惊惧的表情带着掩饰不住的嫌弃,不怒反笑语气轻松:“那日你一走了之,孤听闻你哭了一路鼻子很是伤感,放心不下遂过来瞧瞧。”
“谁哭了!”
宗溯也不跟她犟,又道:“你倒是行侠好义,挥掷孤的钱财来这当扶危济困的好人。”
秋英皱眉解释:“他们可是你们魏人,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如此甚好!”
宗溯漫不经心地一笑,保持君王的威仪,一本正经问道:“你不是一直仇视我魏人,怎的?转性了。”
秋英没有反驳,低头默不作声。
二人又恢复沉默的状态。
破衣烂袍,蓬头垢面连长睫都落下一层灰,如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瘦弱单薄的身躯走南闯北。像个男人一样手提肩扛,于逆境中还能保有可贵的良善。
那抹没心没肺的笑容于一瞬将他击中,如岩缝里抽出的嫩芽,那顽强不屈的生命力让人叹服生敬。
既怜又惜,突然后悔让她出宫走这一遭吃尽苦头,可他又是矛盾的,想示好,可惜他的好她视而不见,罅隙太深,带着最初的偏见心硬似铁,不得不逼他欲擒故纵狠心算计她。
是,他不是个好人,世人口中的鬼怪一样的存在能有什么真心!
可想亲近她的念头不知从何时滋生出来,正如那夜的癫狂咎于盛怒之下的酒后乱性,其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