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快要决堤。
“安安,妈妈真的好累,安安可以理解妈妈的对吗?”
时绮安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她不让妈妈累的办法只有这一个吗?
从那以后时玉华干脆一整夜都不回来了。时绮安每天周末都跟着阮潇潇去上学,不再提早去了,甚至她总是夜修铃响的那一刻才游魂一样走进教室。
连阮潇潇都不知道到学校以后、开始晚修之前的这段时间,时绮安到底在哪里,在干什么。
裴向翊的电话是时绮安高三下学期的解药,哪怕她说的话越来越少。
她不知道怎么告诉裴向翊,她爸妈要离婚了,还没人要她。好像说出来她就真的被抛弃了,裴向翊也不会喜欢一个爸妈都不要的小孩吧。
“我有一个东西准备了很久,明天下午我去你学校拿给你好吗?”裴向翊说罢摸了摸手边的本子。
只有他手心那么大,可哪怕他一腔赤诚、日日夜夜地忙,还是没写完。
时绮安的状态让他很担心,他像哄小孩一样,想先用这颗糖吊住她。他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明明两个人才刚刚开始,却让他有种快结束的紧迫感。
他讨厌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这么消极的心理暗示会让时绮安难过的吧。
“好啊。”
裴向翊松了口气,他太想问时绮安了,却不想让她为难,以至于裴妈好几次叫唤,他才迟迟听见。
裴向翊出房间以后时绮安开始发呆。觉最多的人,这半年来却越来越清醒。
她甚至能感觉到裴向翊的房门没有关好,听到他的声音时不时地传过来。
“已经开始高考倒数了吧?”
“嗯。”
“怎么我看你最近心不在焉的,你刚才在房间打电话?”
“妈,你要尊重我的隐私,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高考我知道紧张。”
裴妈没有马上接话。
这个对话让时绮安很不舒服,她本能地想远离,可是听觉却越发灵敏。
“妈妈知道你自己心里有数,”时绮安听到吸溜吸溜的声音,她不自觉地笑了,仿佛能看到裴向翊很着急在吃东西的样子,“我只是想跟你说,聊聊天可以,不用着急找女朋友。”
“妈——”裴向翊看了看房间,隔着一道门,还好还好。
时绮安的笑僵在脸上。
“妈妈是过来人,上了大学你会遇到的人更多的呀。况且我跟你爸爸有在计划你出国的事情。”
“妈!”裴向翊恼了,“你们怎么能不过问我的意思,就想擅自决定我的人生呢?”
“小翊,妈妈在跟你沟通呀。男孩子眼光要放长远一点,出国深造,你爸爸再帮你把工作安排好,以后你想找什么样的女朋友没有呢?”
裴向翊第一次觉得他妈如此不可理喻,丢下一句“我吃完了”就转身进了房间。
关上门后,他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手机。
电话挂断了。
他看了看时间,又把时绮安的手机熬没电了。明天就是周日了,他赶紧再写一会,多补几句上去。
裴向翊多么希望这个晚上别过去,慢一点、再慢一点,等他把这个本子写完。
可是天很快就亮了。
裴向翊骑着山地车早早出了门。他把小本子藏在裤子口袋里,像打了肾上激素一样往时绮安高中骑去。
不知道时绮安喜欢什么花,在花店老板娘的推荐下,他买了一束勿忘我。是干花,方便时绮安长长久久地放在宿舍里。
一路上他越来越紧张,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诉时绮安没有她的周一到周五有多难熬,而剩下两天有她的陪伴又有多难忘。
他想跟她考在一个城市,不,一个学校。
他想跟时绮安说,其实他很讨厌记日子,但是他却每天都数着时间期待着周末。
他还想问她要一样东西,让他能时时带着,随时能看。
裴向翊到学校门口了。他把单车停好,又觉得不够稳妥,特地骑进去旁边的停车场。他要跟她说很久的话,看着她的反应到地老天荒。他举着勿忘我,拿着本子,发了一条消息给时绮安。
半个小时……
“未读。”
一个小时……
“未读。”
裴向翊开始感到不安。他慌乱地从兜里摸出手机,甚至滑了好几下,看着颤抖的手,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好像能感觉到时绮安就在自己身边,又感觉她早已离自己很远。
这段时间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裴向翊问,她总是说不太方便。
他知道的呀。他明明知道不对劲,学着爸爸哄人那股小心翼翼,看了那么多自己以前不感兴趣的电影,又一个个耐心地讲给时绮安听。
他没有做错什么。
没有做错什么的吧?
裴向翊眼前仿佛亮起了一盏走马灯,他几近崩溃地想要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远远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一下子将他从回忆中剥离。
他猛地抬头,呼吸又沉了下去。
夜修铃声响起。时绮安一个人在黑暗的教学楼楼顶。
她看着远处那几束淡黄色的灯光,蹲下来缩成一团无声地啜泣。哭出来的眼泪竟然又可以流回到心里去,她觉得心脏快坏掉了,难以呼吸。
校门口的雕塑底座上,放着裴向翊给她买的勿忘我。干干的,像她哭累了的眼睛。
十八岁这年,时绮安深刻地领略到成年世界的残酷。
原来父母离婚可以不用再抚育成年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