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间的相处,使得溪欢几近摸清了宋征的性子,武艺天分不错,但是个死板的榆木脑袋。半年前的花灯节,在人海里,她怕两人被冲散,牵住了宋征的手,而他反手甩掉,冷冷丢下一句“殿下,自重。”,快步消失在人潮中。
那时她愣在原地,后知后觉,她不知何时动了心思。
他从来不会主动靠近,从来不会与她单独相处,顾忌着别人的眼色,和她一起时,眼里极少有欢喜之情。她也曾试探过,可换来的是他的后退,假如她不是公主,他怕是都不会搭理她。
今日他主动抱她,或许是他们此生最亲密之举罢。
宋征侧开视线,抬脚往营地方向,有人忍不住问道:“二公子,这真是您妹妹?要不…再确认确认?”
“是,我没认错!各位回营罢!”宋征低头探了一眼,微弱的火光,照见她眸里的水光潋潋,恐怕是脚伤很疼,殿下何时受过此难?心里不禁一阵绞痛,速即加快了步伐。
“那肯定是公子们的妹妹啦,身手与公子们如此相像!方才多有得罪,还请三小姐莫计较哈哈哈……”
不知是谁朗声笑道,其余几人恍然大悟。一个因战况不明,担忧父亲与兄长们的安危,不顾危险前来军营的女子形象浮现在他们脑海。
溪欢不知该如何解释。宋征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半点虚弱的模样,轻轻松松地就抱起了她,怎么都不像是被刺杀之人。是她慌了阵脚,没有思量后果。多半他会觉得她是在胡闹罢,不过这样倒好,她不用编造借口,省得他又远离她。
在温暖的怀抱中,她感觉很安心。这几日露宿野外,甚是难以入眠,困意奔涌来袭,意识再也支撑不住,脑袋一垂,埋进了他的脖颈处,缓缓入了梦乡。
她不时呼出的热气,刺激着宋征的神经,他脚下的步子更快了,几下踉跄,还差点摔倒。
星辰稀稀落落,篝火由远及近,片刻又背对篝火,渐入昏暗,不见火光,依旧绰约可见脸上的红晕和耳廓的炙热。步步遮掩,逐步泄露。她所不知的,天上皆知。
进了私帐,如捧着一个易碎的瓷娃娃,轻轻放置在榻上。他心乱如麻,顾不上尊卑之礼,或是男女有别,蹲下脱去了丝履,脚背明显肿胀,露出的部分小腿还有密麻的划痕,其余部位不知是否有伤……
军营里也没有女医师,或者说是一个女人都没有。经上一战的小捷,幸亏东泽的人安分了些,没有继续进攻,营里趁机休整,否则谁也不顾上她,他亦无法中途解决私事。
宋征欲给她涂些创药,动作尽量轻柔缓慢,但睡梦中的人还是吃痛闷哼,细致处理了一下伤口,最后才轻轻盖上被褥。他转身出了帐门,唤来几个士兵看守,随之跃上战马,直入附近的城。
夜深人静,不好去寻人,忌于殿下身份,也不便寻外人。故而,宋征快马加鞭到了母亲的住所,路上与母亲大略讲明了情形,一道赶回了营地。
宋母在边境行医,医术尚且精湛,时常会去营里医治伤员,而他找母亲来,是想仔细检查溪欢身上的情况,若是有伤,需尽快治疗,若是无伤,他也能够心安。
宋征在帐外等待,许久不闻里头的声响,踱来踱去的步调,泄露了他的急切。帐帘一掀开,他立即迎了上去:“娘!”
宋母眉头紧皱,扫了他一眼,沉声道:“你给我过来!”
宋征自知失态,些许懊悔。到了偏僻之处,宋母敛去了厉色,语气和缓了些:“殿下无碍,都是些皮外伤,娘都料理好了。”宋征松了口气,正欲回去看溪欢,却又闻身后言:“为娘曾说过,报恩是报恩,万不可有其他心思,可你终究是动了情,但你谨记,殿下与我们不是一路人!”
宋征转身拜了拜,认命般叹息:“孩儿从未想过要高攀殿下!”
“纵观云津,以你祖父之名,以你父亲之功,若要迎娶殿下,并不算高攀,只是……罢了,日后你会知道的!娘只是奉劝你,不要陷得太深了,免得将来伤透了心!”宋母欲言又止,可她清楚,若是说了实情,宋征将会如何。
事已至此,亦无回头之路。
“孩儿明白。”宋征叹了口气,就此藏于心。
宋征入帐,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睡颜,禁不住揉了揉眉心,一夜未眠,困倦不已,但仍不能眠,他还要去行刑台。若非特许,军营不得有任何亲属入内,这是历来的军规。宋母可借疗伤之名到来,但溪欢不能,她虽不是他的亲眷,但终归是来寻他的,而他作为将军之子,理应以身作则。
溪欢之事,宋母先一步去告知了宋父,宋征只需在行刑台等着即可。帐外,各分队领头带着士兵列队,纷纷止步于行刑台下,暗示着有人将要受刑。侧目顾盼,见到的竟是二公子!宋征跃上了行刑台,一把撕开了上身的衣袍,露出了结实的胸膛,台下的士兵满头雾水,开始议论纷纷,唯有昨夜几人知晓实情。
将军的随身副官领着行刑人过来,又掀起一阵哄闹,台上人将宋征反绑在刑具上,副官在一旁宣布道:“昨夜宋征亲眷未经允许,擅闯了营地,此举有违军令。按当今云津军规,宋征应受三十鞭刑,望诸君谨记于心,切莫犯之!现在,即刻行刑!”
语毕,鞭起。“啪啪啪——”的声响荡漾,红痕在后背印下,十几鞭后,隐隐有血珠冒出。鞭刑结束,背上没有一寸肌肤是完好的,围观者无不胆战心惊,不忍直视斑驳的伤痕。
其他人犯同等罪,只需十五鞭刑,因他是将军之子,须比他人多一倍。
行刑结束,宋征被抬到了宋尧的营帐,而宋母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帐里照顾他,时不时才会去探探溪欢的状况,她身子无大碍,但依旧沉浸梦中,迷迷糊糊醒来过几回,但那时宋母不在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