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完,将刀放在桌上,翘着腿,有一下没一下吃着肉干。
突然心血来潮,他问:“小丫头,缪然可曾提过老子?”
小苏脑中一番思量,颇为纠结,不知该不该说没提过。
见小苏沉默,他一脸嫌弃,又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愤愤道:“老子就知道这小子没出息,跟他没用的娘一样,过上了好日子,一点也不想想老子!”
如此厚颜无耻。
他又道:“幸亏老子机灵,懂得为自己谋算,若是等他,怕是要饿死老子!”
小苏遏住恶心与恐惧,如是随口一问:“我家老爷收养了缪然,阁下不会想着等缪然把代家家产给吞并了罢?”
缪老三啧了几下,摇了摇头,饶有兴致解释:“他要是有那个胆,老子今日便不会冒此风险了,不是?他生来就是一个错误,老子从未指望过他,一朝成了代家人,以为从此一步登天?做梦呢!明日之后,代望定会赶走他,毕竟劫持他宝贝孙女的主谋,可是他的亲爹啊!哈哈哈哈…”
小苏哑口无言,不由心疼起缪然。
他作为生父,不止不养他,还为了一己私欲,要毁了他的未来。
代箩咳完,喘上了几口气,鄙夷瞪着缪老三。
许是缪然见怪不怪,又许是早就伤透了心,此时闻言已是波澜不惊。
他只忧心如何让阿箩喝上药。
当下他们只闻其声,不知屋内究竟有几人,不知代箩、小苏的具体位置,依然不能冲动。
缪然凭着小身板,步步沿着地面,先一步摸索而行。靠近破了口的墙角,他凑眼过去,细细打量里面的情况:屋子中央是火堆,代箩和小苏在北面的角落,手脚都被绑着,代箩蜷曲身子,而小苏坐在地上,缪老三在南面翘脚。
他们之间隔着不到一丈距离,有些微的风吹草动,缪老三便能持刀,连迈几大步疾速而杀之。
唯一的好消息是里面只有缪老三一人。
桌上的锋刃,使缪然不敢冲动,故此不甘心原路而返,将情况细琐告知官吏。
缪老三一副警惕之状,欲利用法子将他引出门,反而更可能打草惊蛇。
可缪然一刻也等不了。
声声咳嗽在折磨他,在增加他的愧疚与不安。
正当几人在思虑救人的法子时,缪然倏然不管不顾奔走,他们欲拦而不得,听闻屋子的脚步声,急忙原地趴下来躲避。
十三岁小孩,他儿子,两者身份的叠加,许是不会多加怀疑。
他要以自己为饵。
缪老三没走两步,便见缪然推开了门,手里抱着药壶,喘着气咬牙:“爹!”
代箩和小苏甚是震惊。
缪老三眼里的凶狠未减淡,添了几分吃惊,将他扯离门口,微微探脑打量,转身使劲踹翻缪然,一脚踩了上去,怒不可遏:“你来干什么!”
“阿箩要喝药!”缪然紧紧护着药壶,而缪老三闻声,下手更狠了几分:“你个贱人,真把人家当你主子了?服侍别人的贱命!”
“你又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缪然吐了口血:“我慢慢找的!”
“呵!你要是害了老子,老子一定杀了你!”
他气得往他的脑袋上又踹了几脚。
缪然匍匐挪动,试图靠近代箩,把药壶给她。
“不要!”手上一松,缪然大喊。
缪老三已然夺过药壶,拧开了小口,倒出了里面的药液。
滴滴渗过衣袍,淋在新的淤青上。
缪然连连几声不要,丝毫无法使他停下,反倒使他越发兴奋。
他沉浸在戏弄的乐趣中,不知外面的动静,门外的官吏一拥而上,一顿扭打后,彻底制服了他。
缪然一骨碌爬起,摇了一下药壶,没有一点水声,击溃了他最后的一丝理智。
“你个小畜生!竟然敢害老子!”缪老三被官吏摁住,牢牢捆住双手。
他们押着他起身。
而其他两个官吏帮代箩、小苏解了绑,速速将代箩抱出去,朝空中发信号,在大路上飞奔,不敢怠慢一步,怕代箩有性命之危。
两个官吏架着缪老三欲随后。
缪然的目光全在那把刀上,颤颤摸上刀柄,脑中恍如还在回响代箩的咳声,狠戾瞬息将惧怕压倒,他冷冷道:“等一下。”
官吏不知所以,一道止了步。
“几位大人,他是我爹,我想跟他说几句话,可否允了我?”
刚才缪然被暴打,几人皆有目睹,但此时他背对他们,不知他当前的面目。
红肿的脸,磕碰的伤,双眼凶狠冰寒,两唇格外红艳,犹如是来自冥府深渊的恶鬼。
但三个官吏狐疑对望了一眼,没有应允,他们希望尽快回去交差。
一眨眼,手起刀落,捅进了他最恨的人胸腔上,完全穿透了刀刃,又趁所有人未反应过来,又补了一刀。
官吏摁住了缪然。
血如水汩汩涌出,缪老三喷了一嘴血,虚弱阴笑:“你身上流的是老子的血!有朝一日,你定也会为了钱财,变成老子的模样!哈哈哈……”
“你住嘴!我不会!我永远不会!”
缪老三“砰”地一声倒地,眼中的生机逐渐消逝。
缪然欲挣脱,但未得逞,面上涕泪纵横,禁不住磕破头,痛苦呜咽。
他弑了父,断了此生之痛,可没有一丝欢喜。
他真的会成为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