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律例是不可能读的,从霓裳坊选完衣裳,与崔宝音分别后,贺初窈就兴高采烈地吩咐贴身婢女去城东的书肆,为她采买近来最新出的话本子了。
送走了贺初窈主仆两人,崔宝音转过头,四处看了看,确定周遭没有相熟的人后,方才压低了声音唤采棠:“去知同楼包个明日的雅间,要位置最好,视野最开阔的。”
她想了想,又改口:“算了,这事你别出面,让寄云去。”
她身边四个一等丫鬟,采棠与折萱常跟在她身边走动,寄云与抱雪则是负责她院里的大小事宜,鲜少在外露面。
在知同楼包雅间守株待谢玄奚什么的……要是被人发现了,她该多没面子!
是以这等事,还是让寄云去办好些。
谢玄奚谢玄奚,她倒要看看,这人难不成是有什么三头六臂,竟叫她哥哥忌惮至此!
心里惦记着谢玄奚明日就到定京的事,崔宝音这一整日对什么事都兴致缺缺,到了夜里也睡不着,只想快些到第二天,好让她见识见识那谢玄奚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崔宝音尚且还没睁开眼,就开始唤采棠服侍她更衣梳妆。
采棠软声笑着劝她:“时辰还早呢,郡主不妨再睡会儿。”
天可怜见,她家郡主便是得太后传召入宫,也没起这么早过。
崔宝音卷着柔软的锦被,从床头滚到床尾,最后还是拼着一口气坐了起来。
“不睡了。”她扁着嘴,声音绵软得像南地雨后街巷上叫卖的条头糕。
她睡不着。
但还是好困噢。
崔宝音打了个哈欠,对采棠道:“让抱雪先去潘楼置办一桌早膳送到知同楼,还有……”
她说着,声音越发低下去,看起来困倦极了,乌黑发亮的青丝垂在身前,眼睫上还泛着泪花,半点没有素日里颐指气使的骄纵模样,反而很乖巧。
这乖巧却也不是那种平易近人的,而是像琉璃宝珠、倾国名花一般的,总之是教人见了不敢亵玩的。
采棠望着她,只觉得整颗心都软下去,她有些爱怜地,像哄小孩儿似的道:“还有膳食一律用咱们备好的碗碟装盛,您放心吧,这些都是下面人做惯的事,不会出差池的。”
她说完,正好底下的小丫鬟也将热水与巾帕送了过来。
崔宝音闭着眼由她为自己擦了脸后,总算觉得清醒了些。
待她们出门,天还没大亮。
朱雀街尚笼罩在一片薄雾般的暮蓝中,长街上行人寥落,偶尔有挑着扁担的挑夫与臂挎花篮的小姑娘,从街边绿杨青柳的枝叶间穿拂而过。
道路旁的早点铺子是早已开张了,两人合抱才能围住的大蒸笼上正腾腾地冒着热气,有牵着小狗的垂髫稚童正等在蒸笼前,也有穿着粗布麻衣挽起裤脚的力工闷头坐在矮桌边……
马车一路驶过书肆酒坊,卦摊药铺,总算到了知同楼前。
“郡……”马车停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车里的人有动静,采棠忍不住开口想唤自家主子,方起了个头,又想起她们郡主在府上叮嘱过的话:今日万不能教人知晓她的身份。遂又轻声改口,“小姐,咱们到了。”
不待崔宝音应答,折萱晃眼瞥见不远处驶过来的马车,面色微变,压低了声音又道:“小姐,定国公府的马车过来了。”
定国公府,正是裴信姝的外家。她自封地归京,便一直住在外祖府上。
这马车里,正坐着裴信姝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崔宝音顿时一惊,急忙戴上帷帽下了马车。
若是被裴信姝知道她为了掩人耳目,大清早就来知同楼守株待谢玄奚,恐怕半夜睡着了都要坐起来笑话她!
“郡主,怎么了?”
定国公府的马车里,见自家郡主掀开车帘,久未放下,随行的侍女不由问道。
裴信姝抿着唇,微微摇头:“没事。”
应当是她看错了。
崔宝音素来自持身份,眼高于顶,怎么会来这儿?
上到知同楼,进了雅间,崔宝音方才坐下,气还没喘匀,先环视了一遭雅间四周,下一瞬,眉梢便蹙了起来。
这雅间未免太简陋太狭小了。
桌椅看起来也不怎么舒服的样子。
茶具竟然连越窑的都不是。
还有壁上挂的字画,怎么全是宋枯山的仿作!
崔宝音真是看哪儿都不顺眼。
采棠折萱等人自然是知道自家郡主挑剔的娇气性儿,不及她开口,便纷纷动作麻利地在桌上铺上了妆花缎裁成的桌布,椅子上则是铺了厚重柔软的白狐皮,茶具等一应物件,也都换成了她们出门时带上的那一套玲珑瓷器。
崔宝音紧皱着的眉头,总算松了些。
直到抱雪与寄云从楼下提着食盒上来,将早膳摆在崔宝音面前,她的眉头才彻底舒展开来。
只是紧接着她耳边就忽然响起了一阵惊雷似的鞭炮声,锣鼓声、欢呼声夹杂在其中,沸反盈天,震耳欲聋。
崔宝音捧着汤盏的手微微一抖:“怎么了?”
立在窗边的抱雪闻言,立时欠身答道:“似乎是谢少傅入城了。”
崔宝音秀气的鼻尖皱了皱:“入城就入城,这么大动静做什么。”
她说罢,放下汤盏,夹了一筷班鱼送进嘴里,不紧不慢道:“人过来了叫我。”
抱雪道了声是,便转回头,认真张望着楼下热闹喧嚷的街道。
真吓人。也不过才一会儿功夫,这街上竟就堵得水泄不通了,幸好郡主有先见之明,早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