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宴也是今日晌午,听母亲说漏了嘴,才知道她进宫去为自己请旨赐婚的事。
此刻见崔宝音身边的婢女脸色冷淡,语气更是半点不客气,他自然明白是母亲的举动惹恼了她。
他抿了抿唇,望着马车,声音低低道:“我此番前来,是为了同郡主道个不是。今日之事,是家母自作主张……我、我心中即便爱慕郡主,也不敢行此手段,逼迫郡主……”
他说得恳切,崔宝音却觉得耳边烦得像是有蚊子在叫。
她将帘子拉得更开,探出头去,没好气道:“你不敢行此手段,本郡主就会对你高看一眼吗?再说你母亲这般行事,又是为了谁?你不领情便也罢了,还想撇清关系,怎么?端上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是吧?”
她一出宫就见着寄云等在马车前,回府路上寄云已将打听来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全告诉她了,是越宴为了她与他娘争吵在先,病倒在后,越夫人于是爱子心切,即便不喜她,却也还是拿了先帝赐给其父的令牌进宫求旨。
她当然不喜欢越夫人,但更看不起越宴这般没有担当的作派。
现在是皇上没有同意他娘的请旨,他于是来同她认错,可若是同意了呢?他是不是要来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这毕竟是圣上旨意,也只能委屈你”。
她忽然想到谢玄奚。
午间在慈宁宫用膳时,阿恕说,他后来听说了越夫人请旨的事,正好当时谢玄奚在他殿中,他便也顺嘴提了一句,问谢玄奚知不知道这事。
结果谢玄奚何止知道,皇上甚至还问了他的意见。
“然后呢?谢玄奚怎么说?”她急得连太后夹到碗里的糯米丸子也来不及吃,放了碗筷,眼巴巴地望着阿恕。
“少傅自然是四两拨千斤地说了几句,越夫人此举纵然是出于一片拳拳爱子之心,但实则是逼迫崔家,也是在逼迫父皇之类云云。”
他说完,停了一停,又道,“不过他后来又对我道,他觉得这桩事里,最要紧的实则是表姐你的意思。你若喜欢越宴,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好事,若是不喜欢,越家这便不是结亲,反而是结仇了。”
“总之,”眼看着她不备,他手疾眼快地从她碗里将最后一个糯米丸子夹走,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一边道,“我觉得老师说得很对。”
崔宝音当时的心思全沉浸在“谢玄奚狗嘴里居然也能吐出象牙”这件事里,便也没计较那只丸子最后的去处。
现在再想起来……她看着越宴,心里的怒气竟也奇异地平复了下去。
她和这等拎不清的东西计较这么多做什么?倒不如借此机会把话说开。
她懒洋洋地往后倚在靠着车厢壁的软枕上,昳丽的面容也隐在了灯烛昏寐的车厢里,语气懒散得像是这时节一枝绵软的青柳,在薄暮的晚风里微微晃漾着:“若真想同我赔不是,好办,往后再也别出现在本郡主面前。”
她说罢,转过脸看向折萱,“送客吧。”
府门前的侍卫也反应过来,纷纷下得阶前,将越宴与郡主的马车隔开,语气强硬却不是礼数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越公子,请吧。”
越宴却恍若未闻,失魂落魄地望着崔宝音从马车里矮身而出,直到她进了王府,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他也还是一动不动,仿佛脚底灌了铅似的沉重。
采棠见状,也懒得劝他,伸手拉了拉折萱的衣袖,轻声道:“走吧,我们也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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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管家终于找到崔宝音,告诉她马已经驯好了,可以试着牵出去骑一骑。
“但这马毕竟不是凡马,郡主若想带着它去庄子上跑马,身边还是要多带些护卫才好。”管家又道。
“我知道了。”崔宝音点了点头,便转身去到马厩里,将枣红马牵了出来,交给折萱,“走吧,我们去贺家。”
她要去贺家找贺初窈,问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跑马。
贺初窈当然求之不得。
这几天她在家里都快憋坏了。
整日在家被拘着背这背那学这学那也就算了,偏偏还有个徐青弛一天到晚没事干,就坐在墙头嗑瓜子看她的笑话。
气死她了!
“等等等等,音音,”贺初窈骂徐青弛骂到一半,忽然停下,直直盯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双人影,“你看那是谁?”
崔宝音从马车里探出头去,一眼便望见谢玄奚,还有个王家的姑娘。
“让马车停下。”她一边望着谢玄奚的方向,一边吩咐马车边牵马的折萱。
今日休沐,谢玄难得有闲心出门一趟,却没成想在半路上被人拦了下来。
“谢大人或许不认得我了,三年前,我随兄长到雍州游历,曾与谢大人有过一面之缘,”王疏瑶唇角微抿,笑意柔和,“没想到前些日子,定国公府春日宴上,又见着您。”
谢玄奚面色不改,出于礼节朝她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却也没有半分要问她姓甚名谁的意思。
王疏瑶咬着唇,开口时心里的羞赧与雀跃全都不见,只剩下难堪。
谢玄奚却还是那副清淡模样,如青竹覆雪,月照春江,十足地温和,也十足地淡漠。
崔宝音笑了一声,对贺初窈道:“我猜他肯定在想这位王小姐着实是个麻烦。”
贺初窈吸了口气:“不能吧?那可是王疏瑶!”
家世显赫,性情柔顺,才名在外,常年蝉联世家夫人最满意儿媳排行榜第一名的王疏瑶。
“怎么不能?”崔宝音歪了歪头,“那打个赌吧。”
她说罢,弯腰出了马车,去到谢玄奚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