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湘白拿着一只柿子回了家,她的母亲正在生火做饭。她见她回来,叹了口气:“湘白,你偷偷跟娘说,你看上的那人是谁?怎么突然之间,你就转变了心意?”
楚湘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摇摇头:“娘,别说这些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找表弟,我帮你做饭吧。”
楚家母亲眼中满是担忧:“你这般不肯说,那人是不是已经婚配了?”
“娘,你说什么呢!”楚湘白万万没想到,母亲会产生这样的猜测,她上前一步,自然而然地帮助母亲和面。
楚湘白拜入太华山之前,经常帮着家里做饭。她透过窗子向外瞧,看到父亲踩着梯子,忙着摘树上的柿子。她家的柿子甜,若不快些摘完,会被鸟啄着吃了。
楚家母亲说:“咱们家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就一些柿子,明天你拿着,给简生送过去。”
“好。”楚湘白见母亲揉着腰,便让她坐下,慢慢给她按摩起来。母亲又叮嘱:“我和你爹明日要去趟谢家,先把你的婚约往后拖半个月。谢意那孩子可能会到镇子上找你,你想好和他怎么说了吗?”
楚湘白声音淡淡的:“我不喜欢。”
她想好了,退婚之后,她不会再拜入仙门。这样的话,谢意只会憎恶她一个人,而不会堕入魔道,残害无辜。
“你......”母亲对女儿的执拗颇为无奈,她本来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长长叹息一声。
父亲摘完柿子,饭也做好了。一家人坐在老屋里,围着一张小圆桌吃饭。楚湘白辟谷多年,平常只是嚼些小零嘴。此时五谷落入腹中,倒让她产生了一种久违的感觉。
一种久违的温暖。
吃完饭,她帮着父亲清洗碗筷,收拾好屋子。睡前,她有些厚脸皮地跟母亲挤到一张床上,听着屋外促织在窗下草丛里鸣叫,对母亲说:“娘,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天生仙骨,是个了不起的修仙天才。我一招手,就会有剑飞来,带我往天空上面去。”
“我还有个疼爱我的师父,有一群爱闹腾的师弟师妹。我们一起在山中修行了九百年,有时候会下山斩妖除魔。”
“整天里想些没用的。”母亲说,“我不盼着你成仙,只要你过得好,爹和娘就放心了。”
“嗯。”楚湘白笑着应了一声,她像小时候那样挽住母亲的手,枕着三寸月光睡去。
第二天鸡鸣时分,楚湘白带上父亲摘的一筐柿子,独自离开了家。她走在窄窄的乡间土路上,心中似有所感,停下脚步回头一瞧,看到父母站在柿子树下,目送她往远方去。
微风吹得道旁槐树枝叶摩擦出轻响,簌簌如低语。她莞尔,在轻而薄晨曦中向老屋前的父母挥手:“再见啦!”
浮生万象,梦罢黄粱。她能再次见到父母,心里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再奢求其他。
她再一次告别故乡。
翠微镇距离楚家村庄不远,她背着装满竹筐的柿子,来到镇子东边的私塾。
一进门,楚湘白就看到了十几名衣衫褴褛的孩子在学堂里用早饭。苏简生向她打招呼:“楚姑娘,我煮了粥,你要来一碗吗?”
“不了,我在家里吃过了。”楚湘白注意到那些孩子都吃得很急,像是挨了很长时间饿一样,询问道,“你们从哪里来?”
“万家村。”翠儿咬着包子说。
万家村旱灾,在当年也算一件不小的事情。楚湘白不再多问,她放下竹筐,抬眼看向苏简生:“我爹娘让我送你些柿子,给他们分分吧。”
“嗯。”
早上吃柿子胃里会酸,苏简生等大家用完饭,才让他们拿柿子。他留了一个包子给楚湘白:“我自己包的,你尝尝。”
楚湘白不好意思拒绝,接过来咬了两口,“雪里蕻馅的?”
苏简生点了点头:“嗯。”
他们不再说话。
苏简生听着屋中孩子们的笑闹声,虽然很吵,他却觉得这些声音像一片在风中飘荡的孤叶,旋转出空渺的余音,那热闹中便显出寂寥。
他交代了那些孩子几句,等楚湘白吃完包子,这才和她一起出门去寻找其他人的下落。
他们来到集市,楚湘白看到几束木芙蓉探出院墙,那颜色很浓,熏得风都温暖。
苏简生以为楚湘白喜欢,放轻脚步悄悄靠近了那堵院墙。芙蓉树长得颇高,他跳起来,伸手折下了一枝花。
他正要给楚湘白,却听院子里传来一声怒喝:“哪里来的小贼,敢偷我家的花!”
“快走!”楚湘白怕主人家追出来,扯起苏简生的衣袖就往前跑。她对着一带很熟悉,拉着他转过街角。
苏简生攥着偷来的花,她的衣袖时不时蹭到他手上,柔软的衣料轻擦着皮肤,有些痒,宛如春天的柳絮拂过。
忽然秋风起,她长长的头发被吹到他眼前,毫无预兆。一点香气落在鼻尖,他想她出门时应该擦了些桂花油,这味道十分好闻。
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一条小河边停下。楚湘白跑得有些累了,稍微弯下腰,站在原地歇息起来。她修了数百年的仙,很久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当街奔跑过了。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和朋友们一起在别人家院墙外用竹竿打枣子。因为怕被发现,她只敢打两下,揣起落在地上的枣子扭头就溜。
那种新奇又刺激的感觉,好像在此刻又活了过来。
她看向苏简生手中的木芙蓉,花朵缀成红灿灿的一枝,在秋日的晨风里散发出一阵微不可闻的淡香。
他有些惋惜:“刚刚路上掉了两朵。”
“还是漂亮的。”楚湘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