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殿外气势恢宏,可内殿却陈设简单,毫无奢靡之风,摆件也多为刀剑、书籍之类,整体显得格外冰冷肃杀。
满室映着烛火,却丝毫没有暖意,了无生气,面前的黎宴和此处格格不入,又或者说他在自己面前的表现与屋内的装扮陈设是自相矛盾的。
自己面前的他温文尔雅,处事柔顺,可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
室内没有其他人,静谧的氛围弥漫在两人之间将两人紧紧包裹。
“陛下?”宋时锦的音色中带有莫名的意味,似是带着质疑,又或是有些防备。
黎宴倒茶的手微微一顿,但还是将茶添好,先递给了宋时锦。
“阿时会因为此而感到不适吗?”
见他递茶的手悬在空中,宋时锦先行接过,目光和他对视,既然他挑明了,那也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是。”宋时锦如实说道。
自己虽是主动跟着黎宴回来的,可这种阶级的巨大差异,确实让她感到极为不适。
原以为他只是普通的富家公子,那么她在照看他直至伤口痊愈期间并不会有很强烈的身份地位的悬殊之感。
可现在......
若是真遇到什么事情,那她的反抗也只是徒劳而已。
这种身份上的鸿沟让她感到极为不安。
宋时锦看着黎宴,等待着他的回答。
只见黎宴叹了口气,越过圆桌来到她身旁,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带着她坐下,两人目光猝然间汇聚在一起。
“阿时,我很高兴你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宋时锦闻言一愣,有些不明白。
黎宴微微笑道,语气真挚而又轻缓:“阿时,不要看轻自己,你要知道,在我这里从来没有把你当做丫鬟看待,我不会,他们就更不会了。”
他们,指的就是宫里的其他人。
宋时锦听完,心头有些发热,这一路上,他确实没有将自己当作丫鬟使唤,自己也竟是习以为常。
可为什么呢?
萍水相逢罢了,他对自己处处照顾,甚至是以身犯险。
难不成是......
宋时锦抿唇,微微和他错开目光,神色复杂。
若他真的于自己有意,那自己就更不可能留下了了,只能找个机会离开。
她向往的是外面的天地,而不是拘于一室,黎宴的感情会成为她的负担,是一道枷锁,会将她紧紧禁锢起来。
宋时锦踌躇一会,她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询问,万一只是她的臆想,她猜错了,那反而十分尴尬。
没等她想到什么折中的问法,就又听见了黎宴的声音。
“我自幼长在宫中,见惯了人情冷暖,世事无常,极少有值得信赖的朋友,当时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极为投缘。”黎宴说得轻松,到最后眉眼中都带着笑意,“所以,阿时,我一直拿你当作是极好的朋友。”
听到此处,宋时锦松了一口气,但心底却有一丝不是滋味,还来不及细想,就摒开了杂念,思绪落在了黎宴前面所说的话上,又觉得他确实不易。
皇家不必寻常人家,寻常人家也会有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更别说是皇家了。
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想必也是见惯了勾心斗角、假仁假义,若是没有威严感,怕是不能够服众的。
“谢谢你能陪着我。”
黎宴的话打断了宋时锦的思绪,她抬眸看他,就落入了一双感激中带有期待的眸子,宋时锦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了。
她暗自叹气,罢了,是自己想太多。
他因自己受了伤,理应先留下来照顾他的。
想及此,宋时锦也就不纠结,她扬起笑容:“我明白了,陛下。”
听罢,黎宴却轻轻摇头:“你是我朋友,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对等的,所以不用叫我陛下。”
宋时锦微怔,内心有些触动,但抿了抿唇还是说道:“这不合礼数。”
“同样是朋友,谢之惟无官无职,他从不会叫我陛下。”
黎宴的眼神中似是带有流光,和宋时锦第一次见他时是一样的,她更愿意相信,这种温和轻柔的性子才更像他。
“好。”宋时锦笑意真挚,“那我就叫你黎大哥吧。”
“我们之间并未差几岁,比起这个称谓,我更希望阿时能叫我名字。”
黎宴眸中期许之意更甚,宋时锦有些失笑,刚要答应,就听到了门外徐福的声音。
徐福先是敲了敲门,三声后,他才推门而入,小步到两人面前。
“陛下,阿时姑娘,天色已晚,现下可是要用些膳食?”
“传吧。”黎宴声音缓缓。
得了命令的徐福退身出去,走前还给宋时锦留了一个真诚的笑容。
宋时锦不明所以。
此时宫人们鱼贯而入,端着盥盆的宫人走在前列,低着头将其放置原位后便退了出去。
后来者则是将膳食一一摆放好,他们有条不紊的各司其职,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一切安置好后,宫人们又井然有序的退了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黎宴走到盥盆前,将绫帕浸湿,宋时锦见状,上前拿过绫帕,“你右臂上还有伤,不能用力,我来吧。”
她捏着绫帕在水中绞了两下,绫帕由桑蚕丝所制,摸起来有些冰凉,吸水性也是极好的,捏在手里的触感是恰到好处的柔软。
扭干后,宋时锦将绫帕递给黎宴让他擦手。
黎宴接过后,将绫帕攥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