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这是头一回和惜春单独相处,见惜春对那梧桐枝差点砸到人不关心,反而关心是不是逝去的贾珠显灵,便觉得有些不自在,和她说了一会儿话,便进去了。
此时,探春和李纨聊得正兴起,迎春在旁边坐着,喝着茶,也不插话,只带着笑意静静地听。
李纨迟疑道:“老祖宗让我带你们读书习字,我这要回去了,你们……”
探春便掩口笑了,“我说嫂嫂,你这么郑重其事的,还以为什么大事呢,要回娘家只与老祖宗说声便是,怎么像跟我们几个讨假似的?”
几个姐妹听了都笑作一团。
李纨鲜少有被人问住的时候,不好意思的咳了一下,仍一脸笑意,“你们这些小妮子,就喜欢亏我。”
她大大的叹了一口气,“这就叫柿子挑软的捏!要是在凤哥儿跟前开这种玩笑,她非得扒了你们的皮!”
探春只笑笑,却不肯接话了。
黛玉以前听母亲说过,探春是二舅舅贾政的妾室赵姨娘所生,从小却放在正房王夫人膝下抚养,所以反而和正房这边更亲近些,和自己亲弟弟贾环则关系平平。
据说有一次,她那位衔玉而生的表哥贾宝玉睡午觉,醒来后,让丫鬟们服侍穿衣穿靴,结果脚蹬到金缎靴里,却觉得有些软软滑滑的,什么东西在动,他的脸都白了,忙把脚抽出来。
贾宝玉让丫鬟们去看,丫鬟从靴子里倒出四五条绿色的毛毛虫出来,有的被踩破了,还冒着白色的浆汁,恶心极了。
贾宝玉被骇的浑身起鸡皮疙瘩,好几天吃不下饭,贾母命人严查,却始终没个结果,最后,探春揪着贾环到贾母跟前请罪,罪证是她从贾环处搜出的盒子,里面还有许多死了的虫子。
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抓来的。
但因为贾环还小,当时只有五岁,小孩子恶作剧似的,拿出去说也不体面,再加上探春此举,贾母和王夫人都不予追究,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因此,探春虽是庶出,府里的人却谁都不敢小瞧这位三小姐。
黛玉细心的发现,探春虽看着大大咧咧的,言行举止却滴水不漏。方才李纨说话,她无一不捧场附和的,但说起凤姐的短长,她就只笑笑,不理论了。
倒真是个妥帖得当的人。
李纨又说了一会儿京城里的新鲜事,哪位大官又娶了房妾,惹的正室天天闹腾,丫鬟们换过一回热茶来,就有一个婆子急急的从外面进来,福着身子禀报道,“林姑娘,沐邑长公主派车马来接你去府里呢,现在院门外侯着,老太太催您赶快动身呢。”
林黛玉原以为那日沐邑说的只是场面话,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派人来接了,连忙从榻上站起来,笑说道:“各位,你们聊你们的,我先走一步了。”
一出帘子门,就遇到赶来的方嬷嬷,笑着道,“可算找着了,姑娘快跟老奴走吧。”
黛玉道:“先别忙,我回去换身衣服。”
她出来李纨处时,穿的很随便,里面穿着夹绒梅花袄子。外面搭了一件白狐狸斗篷,但现在要去见长公主,这样显然是不行的。
太失礼了。
方嬷嬷拦住她,笑道:“没事的姑娘,长公主不会跟您计较这些,快走吧。”
黛玉只好作罢,上了马车,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过了小半个时辰,轿子一停,外面方嬷嬷唤道:“姑娘,到了。”
轿帘一开,黛玉被搀扶着下了车,她抬头往前一看,顿时有些紧张了。
只见眼前有两扇猩红色的大门,门前两只威猛的石狮,门上的金匾用草书绘着四个鎏金大字—镇平王府。
她转头低声问方嬷嬷,“嬷嬷,这……明明是王府,不会是带错了吧?”
方嬷嬷一笑,“姑娘放心,长公主是皇上特允,可以自由出宫的,偶尔在镇平王府小住。”
“那我是要在王府见公主了?”这也太奇怪了吧。
方嬷嬷却很淡定,“正是。”
说着,一个头戴青巾的小厮从门内走出来,陪着笑道:“是林姑娘到了吗?请随我来。”
林黛玉正要随他进去,一转头,发现方嬷嬷并没有跟着的意思,便偏头问那小厮道,“公主只召了我一个人吗?”
那小厮笑着道:“您去了就知道。”
黛玉只好默默的,不再问了。
王府里的显赫华丽是她从未见过的,这样的富丽堂皇反而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黛玉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有些疑问。
她正要走去见的,真的是沐邑长公主吗?
那小厮一路带着林黛玉到了墨封的书房,才笑着道:“您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禀报。”
偌大的书房里顿时只剩下林黛玉一个人。
空气里飘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黛玉好奇的向四周打量,靠墙处有一幅紫檀如意云头纹大画案,案上置文房四宝、笔洗、笔注、笔筒和镇纸等,还有一盏精致的熏香三角鼎炉,正冉冉冒着白烟。
黛玉见那小鼎不是平常看见的铜鼎,而是用白玉制成,忍不住上前细细观看。
忽然有人凑在耳边问,“原来你喜欢这个?”
带着笑意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
黛玉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双手捂住胸口,一回头发现是墨封,她再一看,两人的距离不到一拳,再近些就要贴到一起了,她慌忙之下就往后退。
糟糕!
那后面是画案,案上还放着烧热的熏香鼎炉。
墨封心里咯噔一下,立即伸出双臂搂住黛玉身子一转。
黛玉足下不稳,一阵天旋地转,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等待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