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雪的衣服做好是在五天后,在这期间谈无欲只能在自己的旧衣和号昆仑的衣服之间来回切换,和号昆仑满山晃荡。
去掉了世外高人的光环,号昆仑其实和一般慈祥的老人无二,甚至有些顽皮。
他的静修之地是个景色绝佳的所在,每天带着谈无欲爬过一座山头到这里晒太阳,打坐,冥想。
美名其曰锻炼身体。
谈无欲因为身体尚未完全复原,又没有功力护体,所以时常累得气喘吁吁,打坐的不知不觉就会睡着,于是号昆仑就偷偷在他衣服上洒点水,待谈无欲醒来就装作很惊讶:“咦,你睡觉会流口水。”
谈无欲当然不相信,细细看了半晌:“前辈,谁坐着流口水能流到肩膀的。”
号昆仑道:“当然可以。”
于是谈无欲就看着这个仙风道骨的老前辈,打开水囊,含了一口水,头一甩,顺势把水滴甩到肩膀上。
谈无欲对这波操作,只能说叹为观止,为了拉他下水,自毁形象也是没谁。
回到家号昆仑就唯恐天下不知一般,见到拂雪就道:“拂雪,吾告诉你个小秘密。”
拂雪正埋头做衣服,抽空抬了个头,狐疑地看着他:“嗯?什么秘密?”
号昆仑神秘叨叨:“谈无欲睡觉流口水。”
拂雪看向谈无欲,见对方的表情一言难尽,大约就是有苦说不出,又懒得说,便立刻明白了:“师父,肯定是你又作弄人家。”
号昆仑很吃惊,声调都扬了起来:“咦,拂雪,你居然不相信为师,胳膊肘往外拐。”
拂雪叹了口气:“师父,你看谈无欲长这样,也不像是睡觉会流口水的呀。”
谈无欲轻哼:“哼,公道自在人心。”
号昆仑不服气:“到底谁是你师父。”
拂雪道:“那吾在唤谁师父?”
号昆仑气哼哼道:“你说呢?”
拂雪笑:“师父,冰酒酿红豆圆子吃不吃?”
号昆仑道:“吃。”
拂雪和谈无欲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摇头一笑,于是拂雪起身,去拿圆子。
谈无欲和号昆仑坐在院中,拂雪取了圆子过来,谈无欲接过,先给号昆仑舀了一碗,又给拂雪舀了一碗,最后才是自己。
号昆仑摸着胡须,乐呵呵看他,眼神慈爱。
吃完圆子,拂雪坐在树下做最后的收尾。
谈无欲在一旁看书,号昆仑自己和自己下棋。
谁也不说话,低头各自做自己的事,落英纷纷,落了满肩。
院子里只有落英的朴簌声和针线穿过衣服的细微簌簌声。
谈无欲看书看累了,偏头便看见拂雪的侧颜,她很耐心地用金色面料给衣服滚边,一针一针,细密匀称。
他只是昆仑山的过客,却意外得到了他们的温柔和善意。
无论是号昆仑的开导教化,还是拂雪无微不至的照料,他铭感五内,却不知如何回报。
他明明只是一个陌生人,甚至是一个曾经臭名昭著的陌生人。
拂雪觉察到他的视线,有些疑惑偏头看他:“怎么了,谈无欲?”
谈无欲道:“无事,看书累了。”
拂雪道:“那便休息一会儿罢。”
谈无欲道:“你亦休息一会儿罢。”
拂雪淡笑:“嗯,封完这道边就做好了,到时候试一下。”
谈无欲颔首:“好。”
号昆仑抬起头:“看书累了,过来陪吾下棋。”
谈无欲无奈起身:“每次都是你赢。”
号昆仑抚须一笑,道:“难道要吾让一子?”
谈无欲哼笑:“那倒不必,落棋不悔,愿赌服输。”
没过多久,拂雪的衣服便做好了。
她唤他:“谈无欲,衣服做好了,来试一下合不合身。”
号昆仑笑:“咦,吾也想看穿上是何模样。”
拂雪做了全套深衣外衫,袜履腰带一应俱全,还做了一只香囊。
谈无欲接过回房换了。
甫一出来,号昆仑非常满意:“不错,不错,丰神俊朗,风度翩翩。”
拂雪也笑:“果然还是这么搭配好看。”
谈无欲要的是白色,黄色太张扬,已不适合他现在的心性,白色出尘无瑕,净从秽生,过往皆为序章,而今从头再来。
拂雪衣服做得精致,用了金色做滚边装饰,特地加以云纹刺绣,飘逸中亦不失华丽。
谈无欲道:“拂雪的手艺,远超吾之想象,这衣服实在是精致。”
拂雪笑:“当然,毕竟穿在你身,看在吾眼,悦目方才赏心,这衣服穿在你身上,倒真有七分仙气,三分贵气。”
夸奖对于谈无欲而言,不是常有的体验,尤其是来自于异性的夸奖。
师从八趾麒麟时,上有素还真倍受师父看重,下有无忌天子乖顺讨巧,一家人之中,第二这个人永远是尴尬的,永远是不被重视的。
他追不上素还真,又不甘愿如无忌天子那般,于是在师门,显得格外叛逆,可惜,他的叛逆也没有引起师父的重视。
或许是从那时候起,同素还真较劲的念头便根深蒂固。
可如今看来,他到底是和素还真较劲,还是和自己较劲呐。
就这么拧巴着过了数百年,却没有哪一天过得舒心畅意。
所以面对号昆仑和拂雪的夸奖,他竟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的时候他就显得格外别扭:“是么?吾觉得尚可。”
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