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空正飘着小雪,天空昏暗,皇帝正独坐在淑景宫云池的湖心亭上,独饮空想。
去年暮春时候,这儿还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到了现在已经是一片冰泽了,要万般细看才可从那厚厚的冰层之中瞥到几缕枯灰的败叶。从前那叶底遨游的鲤鱼早不知去往了何处?或许潜藏在冰底,或许已经被冻死了。
都说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可这一渱死水,到底也寻不到龙门,更谈何越过?
昨日急报到了京城,禁军已经攻陷了汉中,不日便发兵成都,最多再过两月,便可收复蜀地。
皇帝原本以为,陆朔讨伐自己那个二哥起码得三五年时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不信自己没有一番作为。
谁知道,仅仅一年,佑铭便兵败如山倒了。
他隐约感觉到留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他像是个走在悬崖峭壁上的盲人,步步惊险,步步惊心,稍有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百年江山便会断送在手,他将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皇帝看着这雪花一点一点的落下,不一会便把冰面抹上了一层薄薄的腻子,那冰下的事物,变得不真切了起来,他索性不再看,只倒酒举樽,一饮而下。
这湖心亭没有遮风处,寒风肆意扰人,他虽锦帽貂裘,又有美酒暖身,但还是让他身形不禁一凛。
侍在一旁王廿四见罢,劝道:“皇上,这地方现儿极冷,不是能久待的地方。赏鱼也不是这么赏的,现儿这个时候,半点鱼影可都见不到,只白白受了寒风了,为龙体着想,您还是……”
他话还没说完,皇帝就摆了摆手,冷声道:“朕觉得这地方挺好,见不着鱼,咱们可以赏雪。你年纪大了,朕体谅你,若是受不住了,便可自己回去,朕不怪罪你。”
王廿四见劝不动皇帝,便说道:“皇上若真体谅咱,就应为自个的龙体着想才是,咱也不是怕冷,只是见不得皇上受这寒苦。况且若是让太后知道了,咱肯定又要被问罪了。”
皇上不理会他,只是又倒了一杯酒,饮下之后,才问道:“老四什么时候过来见朕?”
王廿四回道:“未时的时候便打发人去宣舒亲王了,现儿是雪天,路面湿滑得很,想来在路上会耽搁时间,不过掐指算算,也快到了。”
“哦。”皇帝淡淡的回了这个字,便继续埋头饮酒了。
此时已经是申时。现在这个时节,向来天黑的早,天色渐渐暗了起来,雪还在下,寒风的呼啸声变得更大了,那声音犹如一头被放出笼的猛兽般,只擦在人的耳边,便让人心里波澜万分。
皇帝不知等了多久,佑恒才出现在视线里,他便让王廿四把佑恒带到这儿,佑恒见到皇帝,行了一礼:“臣弟参见皇上。”
皇帝淡然道:“起身吧。”
佑恒回“是”的一声,便起身来,往周遭扫了一圈,笑问道:“皇上怎么会在这儿召见臣弟,这地方冷得很,臣弟今儿穿得够厚了,可来到这还是冷得直打摆子。”
皇帝听罢说道;“这点冷算得了什么,再过几月还能更冷……”
佑恒听不懂皇帝在说什么,一年最冷的时间就是现在,再过几月难道不是暖春了吗?
他咧齿一笑,想了一想后劝道:“臣弟倒是不碍事,可皇上的龙体要多重视才是,这关乎江山社稷,可马虎不得。”
皇帝点点头,问道:“朕记得舒亲王府离宫里不远,怎么这个时辰才来。”
佑恒颇不好意思的说道:“今儿路面太滑了,抬轿子的轿夫摔了个大跟头,可耽误了臣弟不少时间。”
皇帝摆摆手道:“无妨。”
平常皇帝召他入宫都是有大事要商量,今儿佑恒见皇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中暗道不妙,犹豫了片刻才问道:“皇帝今个召臣弟入宫,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商量。”
皇帝点了点头,瞥了一眼旁边的王廿四,王廿四见这个架势,自觉退出亭外。
皇帝亲手给佑恒亲自倒了杯酒,说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谢皇上赐酒,那臣弟便不客气了。”他们兄弟俩独处,佑恒也不见外了,只坐在了皇帝对头,一把接过酒杯,一饮而下。
皇帝见他饮下那杯酒,便问道:“前些日子汉中被收复了,你可知晓此事?”
佑恒听罢一愣,点了点头,回道:“这事儿臣弟知道,京里的百姓还有放鞭炮祝贺的,那架势,可不比除夕的时候差。”
皇帝听罢,皱起眉头,问道:“老四,你觉得是件喜事?”
佑恒见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再不敢吱声,只是眼巴巴的看着皇帝。
皇帝摇了摇头,长叹道:“汉中之甲,乘船出于巴,乘夏水而下汉,四日而至五渚。所谓历来兵家必争之地,无汉中,西川便无险可守,你觉得咱们那二哥的小朝廷还能撑多久?”
佑恒愣了一愣,这才恍然大悟,回道:“怕是……怕是最多挺到三月份。”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没了牵制,那咱们的日子便不会再向现在这样好过了。”
佑恒点了点头,问道:“那咱们该怎能办呢?”
皇帝又酌一杯酒,淡然道:“那陆朔现儿还不敢对朕如何,只要皇后一日未诞下皇子,那朕就还是皇帝。”
佑恒听到皇后这两个字,心中那根弦随即紧绷,他向皇帝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皇嫂肚子里的孩子皇上该如何处置?上次皇上问臣弟是否还记得母族的表妹,臣弟回去之后,可是想破头也想不出其中有何关联?”
皇帝听罢,问道:“明面上,陈氏是不是被陆朔抄了家?换做是你是表妹,你恨不很陆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