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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 / 1)

饱足之后,我与晴太正式分道扬镳。

走出服屋许久,因定制吴服质料而返还的卡片犹带茉莉芬芳,香气如柳枝拂荡,在我耳畔、颊边、鼻端绕动着。

此前狼狈断齿的木屐这一刻安然地收容在绸袋里,华美的绸袋提在手中,随步行不时发出冰碗碰撞的声响,激得茉莉馨香一阵悠长一阵急促地在空中飘转。

人于绚烂之间穿行,一颗奔忙的心被热切交错的虹光照透,却是逐渐冷寂下来。

岔路像是章鱼软腕似的盘踞延伸,路人好似深海水母一般动荡游离,在尽情敞开的喧嚣与热闹之中,唯有脚下这条小道寂寞踏实,仿佛前路虽长,但只要沿路走下去,就能抵达我真正想要归依的地方。

事实上,在吉原唯一的出口处,无时无刻不包围着重重卫士,密不透风的把守背后,隐于黑暗中逡巡的百华更是散布如罗网。

我收回目光,继续专注于自己的路。

静谧的小巷里,步履声显得有些沉重和拖沓,脑海当中不由得闪回这一个月以来经历的各式片段,咀嚼起来感觉相较于现世中活过的二十一年生涯更为精彩,不知道这阵风波结束后,能不能挑拣一些写进我的求职简历当中。

算了,事已至此,眼下逃又逃不掉,也在外耽搁够久了,还是尽早回去向蝶鲤交差要紧。

然而,渐快的跫音与被拉长的深色阴影在小巷转角处险些迎面相撞了。

还没来得及将来人的身形送入视线,陆离变幻的光线就率先把对方的影子投射在墙面上,陋巷本就曲折而狭窄,再走下去我恐怕得紧贴墙砖才能避让了。

于是我放缓脚步,准备在较为宽阔处等对方靠近。

因高楼和矮檐交相遮蔽的缘故,我看不清那人暗处的脸,只知道一件灰色斗篷无风轻摆,伴着脚步声接近了,似乎有森然、冷郁的气息自那人周身逸散着。

在熙攘繁华的吉原花街,对方看起来根本不像前来寻欢作乐的客人,反而透着毫不掩饰的危险。

松平真葵身上也有类似的气息,但面对我时,他总是收起这种狩猎式的场域,不让危险信息泄露得太过强势和彻底。

我对松平真葵的怀想只持续了短暂几秒,因为迎面之人走入光圈内,强势地占去我全部心神。

眼前这人是全然不顾及透露多少信息的,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会被招来的所有揣度和窥探。

他利落的下颌线收束在白色绷布中,面容被绷带横七竖八地裹着,整张脸上只露出一双幽沉的蓝色眼睛,如浓黑深海里发着光的鬼魅。

在甲板上看鲨鱼的鱼鳍,和在海水中贴着鲨鱼肌肤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验——他走得更近了,我的汗毛不受控制地竖立起来,悚然的感受令我脑袋一时失去反应能力,呼吸也几近凝滞,只剩脚步还在机械地继续迈出。

咫尺之间,呼吸可闻,只消擦肩而过,就可彼此相安无事了。

然而就在接踵的一瞬,对方本该继续迈前的脚步骤然停驻。

“劳驾问一下——”

猝然被叫住的我微微趔趄,撞到了一把伞上。

深紫色的伞面如糜丽的夕颜花,看似柔媚,却竟撑出坚韧的伞骨,将我拦腰扶住,像一截有力的手臂托在身侧,让我微颤的脊背隔着一层薄汗重新贴回墙边。

收回下意识抵在伞面上借力的手,掌心似乎感到它轻不可察的震颤了一下,又觉得不会是它,应当是我的心跳在鸣动,总之,我整理好表情,转身回望。

那人并未在意我的失态,张口问的却是:“这附近有没有不错的饭馆?”

许是之前久坐饭堂导致衣上蒸出了饭蔬味吧……只要不是谋财害命之流就好。

我宁定心神,敛袖指了指对面:“顺这条巷子走到尽头,再右转,宇治服屋不远处有一家名叫南亭的膳所,主厨很擅长做中华料理,尤其是面食相当不错,值得一尝。”

“多谢。”考究似的打量消失了,圈圈层层裹缚的白色绷带间隙透出的幽蓝双瞳因笑而眯起,“小姐隶属哪个屋?”

提问状若无意,似乎只是随口而出。

我即答:“坂田屋。”

二人都不置可否,空气一时静默。

这段临时起意的插曲似乎应当就此打住了,礼貌一笑,径直擦肩,像所有初次见面该有的道别那样。

我却在眸光中多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追问:“或许,您认识一位名叫神乐的小姑娘吗?”

“不认识。”对方也即答。

我开始为自己的大胆臆测和突兀问询感到尴尬了,连忙赔笑:“抱歉,是我认错人了。”说着,彻底静下来,没有任何再启话端的意思。

他仍旧眯着眼,笑容更灿烂了些,冲我摆了摆手,“那么,有空我会去造访坂田屋的,日后再见了,小姐。”于是深紫的伞重回原位,斗篷的下摆像一片灰云随风抽走,阔步而去。

再会么?

这仅仅是普通巷子里一个平淡无奇的照面,按理说,彼此陌生的初见并不会给人留下命运即将被搅乱的预感,只是此地此刻,直觉和既有经验都警告我最好不要再说什么,不要增添与此人的瓜葛,更不要再会。

我收回视线,卸下笑意,抑下怦怦擂动的心声,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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