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周遭鼎沸的人声仿佛都为之一静。
男人好似只是随意一瞥,目光却如静水深流。
相遇间,激起波澜,转瞬而过。
纪黎愣了一瞬,便赶忙飞速垂下眼睫,继续专注于自己眼前的这小碟葡萄。
女子微微福身,婉婉落座,纤细的指节落在琴弦上,轻轻抚动,琴声委婉。
是江南的曲调,但比之先前的琵琶声,更多了几丝依依不舍的期盼。
随着弹奏,声音渐渐地如潮水般涌来,一波接着一波。
而后瞬间一变,迅速跳跃间,一阵高亢热烈的旋律铮然跃于上。
与柳希鸢柔情生机的乐声不同,她的曲子更有种明了希冀与欲语还休。
像是一对缠绵的爱侣在互诉情意,却又碍于诸多因素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
一曲终了还引得殿中众人依依不舍。
那太妃面上有些挂不住,似是而非地冷哼了声,考虑到苏寰背后的家族,到底没出声为难。
但自家的孩子成了她人的陪衬,也难免忍不住酸了语气,“老身真是年纪大了,这京中的贵女们竟如此出众...四皇子好福气啊。”
殿中许多人亦是她这般想法,担心技不如人,一时都未曾有人再开口,气氛一时有几分沉落。
纪黎打定了主意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谁知上首却倏地有人唤她
“早就听闻纪将军的独女也来了...不知是哪一位啊?”灵妃兴致勃勃,似是真的对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之女充满仰慕。
纪黎顿了下,只得停住吃葡萄的手,深吸口气起身,“臣女纪黎,参见陛下和灵妃娘娘。”
她一起身,先前那些隐约的打量视线几乎一下子就凝成了实质。
灵妃是谢允丞名义上的养母,她背后的诸多文臣本就不喜武将。
她不知是灵妃查到了什么,还是...
谢允丞的目光沉沉扫来,一触即分。
幽深眸光里,藏着她看不懂的神情。
不过,也与她没什么关系。
纪黎敛去神色,学着前面两人的话语,道:“恭祝陛下和娘娘金体安康,我朝国运昌盛。”
灵妃似是笑了下,“京都的风土养人,纪小姐初到此地,不如也献上一礼以表庆贺?”抚了抚手上涂抹着的艳色丹蔻,轻扯了下唇角,“塞外与京都的风情,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这养出来的人定是也不同。”
“纪小姐出身武将世家,不知这琴棋书画一类的...可否擅长?”
纪黎:“泛泛学得一些,看的过眼,却是不敢在皇上和娘娘面前卖弄的。,”
“无妨。”崇安帝坐在灵妃上首处,淡淡地瞥了眼。
酒过三巡,他的面上难免染出几分绯色,大约是高兴吃多了酒,说话的声调高出许多,“你随意一献即可。”
殿内骤然一静,半途响起的徐徐丝竹声也跟着一停。
在这幅氛围之中,一切的推托之词似乎都不再奏效,反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
京都的关系网错综复杂,枝干盘虬,几乎是崇安帝这话刚出来,席间便有人暗自交换眼神。
其中不乏有许多声名远播的功臣勋贵。
这场献礼,说到底本就是为了给四皇子择亲。
眼下,经由皇帝开金口后,甚至还隐隐带出了些别的意味。
大殿之中的上百双眼睛都注视着纪黎。
她不甚明显地抿了抿唇,起身站定后,方才出声,“承蒙陛下抬爱,那...臣女便献丑了。”
“臣女...不善琴技,愿为陛下绘一绘我朝大好河山。”她决心折中,是断然不可能多生事端的。
谁知,那太妃却骤然提议,“纪小姐怎么也是名人之后,世家贵女。”
“这作画太费时间,不如一道与先前两位一般,演奏一曲,如何?”她对柳希鸢的方向指了指,“琵琶,纪小姐可会?”
纪黎垂下眼睫,淡淡行了一礼,斟酌道:“略知一二。”面上叫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那更好了,希鸢,把你的琵琶借给纪小姐一用,岂不是刚刚好。”
这下,不止是纪黎,连身侧不远处的灵妃也颇为复杂地瞅了眼她。
太妃话里要把她,把纪家当踏脚石的意味昭然若揭。
崇安帝却像是毫无所觉,饶有兴致地继续望着这出闹剧。
更或者,是想讨好皇帝。
琵琶本是私人之物,也只有自己惯用的琵琶才能拨出最为动听妥帖的声响。
这么大咧咧地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要借给她...
纪黎飞速瞅了眼上首的人,停顿了两息。
总归是要有人来当这个倒霉鬼的。
她盈盈一拜,正色道:“多谢太妃娘娘关爱。”应下了这事。
此话一出,大殿上便又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纪家这般武将出身,擅长的定都是些舞枪弄棒的腿脚功夫。
又有珠玉在前...
到底是心思粗鄙,不堪大雅之堂,敢这么草草应下。
柳希鸢不如苏寰那般,却也是琴技超群的。
要想在技巧上硬碰硬,定然是要出丑留下话柄的。
纪黎坐在软垫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箭在弦上,她再推脱,就显得不识好歹了。
宫人们很快便摆好了琵琶。
香炉里的花瓣已经化作丝缕幽香,白色的灰烬沉在炉顶。
纪黎手持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