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素裹,伴着微微的雨意。
一行人浩浩荡荡,一下子便把驿站挤满。
从上游飘过来的河灯在河中心闪烁,远远望去,似是成千上万,宛如漫天璀璨灿烂的银河,又如镶嵌在沉沉夜幕中的星子,密密麻麻布满河面。
马车被笼罩在这斑驳月影下,停靠在驿站边不远处。
曲焉贝齿微闭,面上瞧着大约是有点紧张,那双浅绿色的眸子满是羞赧。
见纪黎面露疑惑,又鼓足勇气道:“我…”
她一早便从徐则栩口中知晓纪黎的名字,遥遥一见后更是心生好感。故而这才大胆上前。
可对面的人待人接物上始终都是淡淡的,连带着,她的把握也小了许多。
青灯光晕下,少女一身西域特有的吉服,下搭缕金白蝶穿花的锻裙,再配上额间那一抹红意。
仿若釉色无暇的瓷器,有了自己的灵魂后更加显露出几分只可远观不可触碰的气质来。
盈盈望来时,一双含情的杏眼水雾氤氲。
纪黎向来是抵挡不了这类可怜兮兮的目光的,男女都是。
“我…我帮你便是,我没说不帮。”说完这话,她自己都无端端地愣了一下。
先前,也有个少年,每每用这种宛如受了伤的小动物眼神瞧她。
自他不告而别后,竟也过去快一月了。
她心里忽地一颤,兀自觉得胸口处有几分不受控制地发堵,那股酸涩的情绪更是怎么都压不下去。
像是装满了浑水的泥沙摇摇晃晃,最终沉淀于荒芜海水中。
曲焉见纪黎神色怔愣,还以为她说的是勉强话,一时之间没再开口,手也跟着往后缩了两分。
“纪小姐…?”她直觉对方的状态似有些不对。
想到崇安皇帝这次的行为,心底也不由得叹息。
西凉身为附属国,年年都有上供,以祈求方寸之地,残喘苟活于世。
父王年迈,几个王兄不堪大用,只知内斗,国家更是复起无望。
若只这样也便罢了。
但是,她那些草包王兄们,竟还做着白日美梦,意图与中原开战。
这次派她作为使臣前来祝贺,打的便是试探的主意。
宫廷里长大的孩子向来早慧,普通孩童的天真烂漫于她而言,自是半点干系也没有。
母妃更是在她幼时就三令五申,不要出头。
曲焉本以为她会这般过活一生,而后被许配给哪户人家,利益联姻,用来稳固他人的皇位。
可上天偏偏给了她这幅容貌。
若只是清水芙蓉也便罢了,但结果却是相反的。
总角之年她便出落得与旁人都不同,她是极美的。
母妃担忧的叹息一晚接着一晚,她却觉得这是机会。
逃离西凉的机会。
这一月多的时间也的确证明,她赌对了。
绕了一路,西凉的护卫已经被她换去了大半,与纪黎的谈话更加不必刻意藏着什么。
大约是在徐则栩那里听了太多关于这个表妹的故事,分明只是见过几次,她却觉得熟悉得很。
将军之女,武艺高强,正是她倾佩的模样。
故而此时,对面人偶尔露出的脆弱才更加令她忧心。
曲焉带着点目的性地接近她,可当下,竟是有种自己也未意识到的温柔。
与她素日伪装的带着点胆怯的温柔不同,这次,她是有些游离于外的,冷漠的温和。
是她自己。
“你怎么样…?”
“我没事的。”纪黎过了片刻才开口,嗓音连带着都有几丝喑哑。
席澈离开后,每到闲下来的时候,她便总会隔三差五地想到他。
他的声音,他的眼眸。
还有那双宽大的手和泛着淡淡暖意的拥抱。
纪黎心如明镜,自是不会在此时沉溺于情爱。
可爱人之心,又怎能轻易而止?
她轻压下心中情愫,快速调整好,“怎么又把手缩回去了?不是要我帮你带给表哥嘛?”
怎料曲焉答非所问,“你的状态有些不好。”她的语气平静,说话时更是给纪黎一种恍惚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太过于诡异,一时间让她有几分踌躇,“我…”
曲焉望着眼前的人,鬼使神差地,多添了样东西,连带着平安符一道递给了纪黎。
“这是…送给你的,多谢你帮我。”她没揪着刚刚的问题,转而解释起这礼物的用途,“我知晓你们中原…送人碎玉是不吉利的,但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碎碎平安,这玉…也是一个重要的人送给我的,我没什么别的值钱的东西,所以…”她展示腰间另一半的玉佩给纪黎看,“借花献佛,希望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
这玉佩沉甸甸的,泛着淡黄的光晕,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样子更是不同于以往所见,有种她无法形容的感觉。
“不会,我很喜欢。”她望着手中淡黄的玉佩,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愈发浓郁。
这玉佩的样式,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思索半晌无果,她索性先收了起来,贴身带在身上。
与那支碧色簪子一起,放在锦囊里,有种莫名的合适。
月上中天,照在尺般厚重的积雪之上,整个黑夜便显出几分亮。
但仍是无法驱散室内这股滞涩氛围。
里屋只有微弱的光亮,点着炭火,屋内暖烘烘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