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白兔所料,笔筒被卷起的纸塞满,密不透风。
年曈轮番地用修长的十根手指尝试将卷纸抠出来,但终究无果。
不耐烦到极致后,他将其放在地上,来了招泰山压顶,好似踩裂炸得焦干的骨头,松脆的响声轰走客厅的沉闷。
支离破碎的尸体中,横躺着被踩扁的卷纸。
年曈打开卷纸,上下扫了一眼后,他的脸像打了霜的茄子似的,又暗又皱。他的双手横扯着纸张,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好似纸张中线处随时会出现裂缝。
白兔抛下香喷喷的拌面,从起身开始就嘟囔着:“写了什么?说了什么?”
她赤脚刚站在年曈边上,没顾上去看纸上的内容,又往边上挪了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年曈现在像生气的牛魔王,鼻孔喷气。怒气在他的眉宇之间纠缠,黑色瞳仁紧连上眼睑,眼底腾出几分空白。
“死光头——”年曈咬牙切齿道。
“他骂你了?”
白兔猜想他这是知道了网吧老板其实很嫌弃他,受打击了。
“写的什么鬼字,看都看不懂!”
“……”
白兔凑近看着,纸上的字龙飞凤舞,笔画极简,是典型的草书。
“臭小子,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八蛋!”她将纸摊在茶几上,用手掌熨开褶皱,突然喊道。
她的气场不输包租婆骂那群不交月租的租客是混蛋,狠到不仅断了水,还要烧人铺子。
“你骂我?”跪在白兔边上的年曈,瞬间躺地,脸色苍白,散了光的瞳孔扩大到极致,像躺在棺材里束手束脚的僵尸,“你骂我!”
白兔拿起白纸,举旗投降:“不是我,是纸上面这么写着的。”
“噢,好吧。”年曈一个鲤鱼打挺,立刻像只给了根骨头就被讨好的大狗狗,跪坐在主人身旁,摇着尾巴,“你继续。”
兴许是给年曈讲故事养成的习惯,每当给他念带情感色彩的文字时,白兔会情不自已地进入角色。
“臭小子,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八蛋!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这支笔给你了。”
“屁事真多,就为了送支笔,搞这么大动静。”年曈不屑道。
白兔瞥了一眼他,继续念着:“我知道你看不懂这里,我的意思是,老天有眼,终于让你这个浑小子滚蛋了!你来的这几个月,把网吧搅得一团乱,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怎么也得给你几拳……好吧,我承认,不是打不过,而是不敢也不想。我这人看着五大三粗,自尊心很强,其实性子软得跟烂泥似的,所以这些话我没法当面跟你说,只好写成文字。”
“我每天最怕的就是收到顾客的投诉,我应付不了那些不讲也不听道理的人,导致网吧环境越来越差,也让我的烟瘾复发。我希望你赶快走,不是讨厌你,多亏了你才让网吧有了它该有的样子。你是个有自己的想法,行事果敢的聪明孩子,是个好苗子,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与你无关的琐碎事上。”
“我没上过高中,也没认真学习过,所以我没有资格劝你好好学习。不管能不能考上大学,多学些对你有用的东西,你会有更好的未来。所以,以后不要再来了……嗯,好吧,放假的时候可以来玩。”
念到后面,白兔的声音逐渐不自信。
“那就,有缘再见吧!”这句话似一缕无骨的青烟从白兔口中袅袅而出,又很快地散去,“念完了。”
“就这事弄得神神秘秘的,他不说我也知道。”年曈嘴里嫌弃着,手却在一丝不苟地将信纸叠成小方块,“鬼才听傻蛋的话嘞!”
白兔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傻蛋。
有时候,她对他的认同或是默认,其实只是她自以为是的包容,是违心的,是不坦率的。到头来,不清醒的是她自己。
一晚上,白兔像个木乃伊一样躺在床上,想着自己和年曈相处时应该更坦诚一些。
她睡觉时很安分,不会乱动,这晚又特意枕着丝巾。到了第二天早上,编发保持得还算精致,只是挑出了几根发丝,倒是增添了些许设计过的慵懒感。
白兔和年曈一起去学校,一到高三楼层,暗中投来的目光,从走廊拉到教室。她以为是自己换了个发型过于惹目,舟茉还夸她好看。
“谢谢,我妈妈帮我编的。”这话白兔从小说到大,形成了肌肉记忆。
“你妈妈真贤惠。”
舟茉说完这句话,白兔已经整理好了课桌。这时,她才瞥向舟茉,结果眼睛黏在了被彩色爱心和星星夹子淹没的黑发上:“你今天的发型也很特别……特别好看。”
“谢谢。”
舟茉猛地把脸埋在小辛巴的头上,她头上那根不太长的彩色冲天辫,酷肖走路似小企鹅的孩童手上的糖葫芦,晃来晃去。
而白兔身后的周末,他的嘴也跟冲天炮似的,刺着她的鼓膜。
他不停地催促年曈:“男主角,你终于来了!快看你抽屉,有女生给你送情书,这可是开学第一封,大家伙儿还等着看戏呢。”
对于早恋这件事,老师们最放心的就是年曈。在长松,人尽皆知,年曈是个不近女色的木头。每当有女生和他表白,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会猜测年曈又会以什么奇葩理由拒绝对方。
上一个和他表白的女生,因姓胡而被他拒绝。
因为他讨厌的东西之一就姓胡——胡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