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三,夜里,大雨。
车轱辘压过林间泥泞,留下一道蜿蜒的车辙痕迹。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是压低的夜幕,闷沉潮湿感将人呼吸都带着湿气,赶路的人面带急容,根本无暇看清前路,马车被路中嶙峋怪石猛绊,瞬间整辆马车倾斜,一路打滑至尖刺般的竹前。
滚落的雨珠侧飞入马车内,连着冷汗更觉刺骨寒凉。
尖叫声炸起,车内所有人都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天昏地暗在眼前走马观花般闪过,马车眨眼间便要倾侧散架在泥地里。
一道笔直的长剑倏然刺来,直直插入地面,横亘在车轮之间。
马夫借力猛一扯缰绳。
“吁!”
红鬃马前蹄高抬极速刹住了脚车,马车一端车轴却猛然断裂,只消片刻便承载不住整个舆轿,好在滚轮停滞,整辆马车停在了路间。
一场惊险,心有余悸。
片刻,便有嬷嬷掀开帘子怒骂道:“个老不死的!你是想将我们一行人都折在这吗?”
马夫惊恐道:“小人知错,小人知错……”
婢女将车帘掀开,一张清美不可方物的脸显露在外。
她细致如黛山的眉眼扫来,只待阵阵凉意。
她眼下樱唇琼鼻,月白清透的薄衫笼罩在玲珑有致的身上,却人比衣白,莹润如玉,她的瞳色淡如冰泉,叫人不禁沉寂下心来。
可接下来,她轻咳了几声,硬生生将这份冷冽化为破碎的病态。
她面色如冷玉,“不必训斥他,是我叫他这般快行的。”
她虽然急着京中之事,但此刻也不能拿身边的人性命开玩笑。
嬷嬷听她这样说,赶忙点点头,又将鹅雪色大氅披在她瘦弱的身上。接着转头又恶狠狠的对小厮道:“若是再让小姐受一点闪失,折了你的腿!”
江绒雪戴上了幂篱,被婢女搀扶着下了马车,她的目光却已经飘远。
远方是一处破庙,在一片雨幕珠帘中青灯摇曳,微弱的灯火照见雨势愈发大了,而破庙前却拴着几匹良驹。
不多时,有一高挑身影缓缓走来。
那人身着黑色衣袍,长发在身后聚拢梳高,背后背着一柄剑。
等到了面前,江绒雪行过礼。
“多谢义士相救。”
男子一呆,见到这深夜行路的竟然是一位女子,有些意外,他摆摆手,“不必谢我,不是我救的你。”
眼前的女子的面容全然被挡在了薄纱之下,不见一分肌肤,可她只静静的站在哪,便让人觉她仪态孤冷,不可忽视。
男子不敢看,只挠挠头解释道:“是我家公子。”他取出自己身后的剑鞘,“我来取回公子的剑。”
竖立在泥土之中的剑戟被雨水击打出冷声,江绒雪远远的望了一眼破庙。
她轻点首,“不知可否当面谢过公子?”
可男子并未立刻答应下来,他凌厉的眼睛扫了一眼江绒雪所带来的人,眼见皆是些妇人,再多不过是个并无武力的马夫,又看了一眼江绒雪纤细嫩白的十指,松弛稍许。
见他警惕,江绒雪道:“夜路难走,小女子也是不得已才如此唐突。”
男子眉目凝起,他知夜里行路总是不太妥当,眼下已经生了意外,估计此女子也是想略作休整,不敢贸然再走,周围也无其他可以风餐露宿之地,可公子那边……
寒风俞重,眼前女子身影更显单薄。
他收回了自己的配件,伸手,“请吧。”
婢女搀扶着江绒雪入了破庙之中,夜路不易走,可是眼下只有这么一处容身之地,更何况此人先前救过她,应当是仁善之辈,但出门在外,怎么也要有三分警惕之心。
可跨过破庙门槛,她不知怎么,停住了脚步。
火光透过长长的经幡显现出莲花佛经,随着风轻轻拂动,干净的味道带着久久尘封的香火气息易散,只夹缝中见到一背脊挺直的身影。
长发懒散的落在栾华锦缎上,那人披着一件草白长衫,火光勾勒的那张脸只余半截下颚线。
噼啪作响的火柴烧裂声。
偏偏就是露出的那一小节下颚,让江绒雪感到了一丝已经许久不曾感受到的熟悉,她停下脚步,停滞不前。
婢女奇怪的看着她。
她声音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多谢公子刚刚出手相救,小女子不甚感激。”
一帘之隔,萍水相逢。
男子平和道:“举手之劳,不必多谢。”
那声音温和儒雅,略带谦逊。小婢女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看来是遇到了好心人。
可那道温和从容的声音钻进耳朵里,江绒雪的手指却猛然扣起,指甲甚至刺入了肉里。
不知是不是庙外的风所致,此刻她遍体生寒。
她怎么都不会认错,那道声音。
*
三年前中元节,她的孪生姐姐江吟夏,从江边救回了一个少年。
那时候她生了一场寒症,只好托付姐姐去给她放一盏兔子灯,等到姐姐回来时,便见她的小厮背着一个面色被冻得发白的少年郎。
那人的眉眼精致如画,肌肤被喝水泡的发白,明显在濒死之际。
她们偷偷隐瞒了父亲,将他安置在府中,又请了大夫来为他看诊。
她的身子骨太弱,不能靠近病气太重的人,只听着姐姐说少年的身体在一日日好转,已经脱离了危险。
再后来,少年成了他们家一个小小的护卫,一直跟在姐姐的身侧。
那是春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