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大小姐?”
任平生心中的惊撼久久不能平复,江家一事乃近日隐秘,昨日皇城司的人已经将江氏一族及其京中女眷尽数捉拿,眼前这位是?
他想到,昨夜太子赶回路过京郊破败庙宇,遇见了江府的马车,顺手搭救。
如今江家已是大树将倾,此刻江吟夏来到东宫门前,能有什么意图已是不言而喻。
心中复杂,他只道:“姑娘稍等。”
东宫殿内,太子太傅岳静林正于坐上,他一身檀褐圆领长袍,发冠下已染有白鬓,一杯热茶早已冷凝。
而灯烛下,太子赢行知正手执墨笔,书写卷文,他手骨细长,指节根根分明,笔峰气势如虹,即便下笔如神,可他面无波澜,行书间时带着几分清贵优雅。
行文落字,一气呵成。
他手腕停滞,细长褐竹笔在他指间独显几分山水气韵,笔端落瓷托,发出清脆声响。
便有宫人将其书乘送给岳静林,老太傅细细阅过,满意的点了首,这封奏疏瞧不出一丝错处,哪怕从战场归来,太子仍旧知分寸,明事理。
交还后,太傅起身欲离。
太子站起,挺拔的身姿在烛光下如鹤立余霞,他长睫微垂。
“老师慢走。”
太傅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送,行过君臣之礼后,他往殿外走去,宫灯照亮屋外飘零的大雪,有宫人为太傅撑起油纸伞,便见远处有一女子身披狐白斗篷,静等传候。
他皱了眉,问宫人,“那是谁?”
宫人看了许久,“奴瞧着,倒像是江家大小姐。”
太傅的眉头皱的更深,不过他早已道别,确实不该再留,便只好作罢。
鹅毛大雪里,江绒雪身子颤的越发厉害,她目光落在那宫殿门扉之上,紧握的手心里皆为冷汗。
就是如今刀架在脖子上,她也绝不能怯。
太傅走后,任平生才进了殿内,灯烛未灭,屏风之下太子就着月色看卷书。
任平生额间有些冷汗,“殿下。”
赢行知并无什么反应,他指尖轻点批注篆文,看的入神。
任平生又出声道:“江小姐在外求见。”
手指停顿,书案前的男子微微抬起眼梢,即便并无缝隙,可殿外的扑窗的风雪袭来的冷意仍旧森寒。
“她手中握着您的龙纹玉佩,属下不好阻拦。”
那是太子殿下的贴身物件,三年前殿下遭人算计落水差点性命不保,是江府的大小姐及时出现救了他的性命,那玉佩是太子恢复身份后江吟夏要来作为答谢的。
之后京中便一直传流言,说其是定情之物,江吟夏是殿下钦点的太子妃。
任平生许久没听到殿下的回答,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太子俊朗的眉眼中竟流露出一丝荒诞,这神色不像如今,倒像是三年前还不曾涉入京中政斗,不曾踏上战场上的他。
任平生心有戚戚。
“让她进来吧。”
江绒雪早已被冻的失去知觉,进入殿内时甚至不觉温暖,可她的眸光却很坚韧,她挺着背脊,脑海中不断的想着姐姐平日里的模样。
她不忘君臣之义,毫无一丝错处的行过了礼。
任平生在一旁看着,心里也直跳。
她出声道:“臣女今夜唐突,还望殿下海涵。”
她眼前的鹿绒长毯延伸至那双缎面金绣长勒靴前,玉白衣袍上的金云样式更显尊贵,昭然揭示眼前人已非旧人。
她狠狠的掐了下手心,让自己愈发清醒。
“若非万不得已,臣女不会前来叨扰。”
她将身子压的愈低,脆弱白皙的脖颈好似一折就断。
太子的目光落在眼前少女身上,深谙的眼底瞧不见一丝波澜,他像是一位静观的上位者,片刻才开口,“你所求之事艰难,又怎知孤定会帮你?”
他的声音如山间泠泉,温和中带着一丝冷漠。
不出所料,太子知道她的来意。
江绒雪神经绷紧,她深吸一口气,“臣女知道,父亲一定是被冤枉的,臣女曾有恩于殿下,若父亲真当能做出那等事,如今殿下是不会见臣女的。”
很聪明。
任平生心想不愧是江家大小姐,她这话说的很对,若江父真的是杀害外来使臣和朝廷命官的凶手,正因为江吟夏于他有恩,殿下便一定不能徇私枉法。
说出去,殿下会成为以情谋私的首犯。如今太子愿意见她,便是此事还有的论。
江绒雪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可袖下的手指却在轻轻颤抖着,“殿下今夜愿意见我,一是顾念往日恩情,二是知晓我父亲为人,此事定是栽赃嫁祸,可官府已下判决,臣女今日带着信物雪夜前来是无奈之举,若非走投无路,臣女不会叫您难做。”
“且臣女知道您身为储君,亦不能忍受清官受辱小人得利,所以臣女恳求您,还我江家清白!”
她的声音在大殿余音不断,就如同她所说,若非被逼到走投无路,她断然不会挟恩图报。
少女的背脊微微下俯,湿漉漉的发丝从她肩前垂下,一滴一滴的落下水珠,摸入地面毡毯。
过了许久,眼前之人都未出声,江绒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听见上位一声轻笑,那笑中暗含一丝不可细究的贬斥。
“笑话。”
一句话,足以让她的心坠入深渊。
太子的声音甚至很温和,“孤肯见你,是因你手持玉佩,今夜见你者都是孤亲信之人,又何谈谋私。”
“江家之案已至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