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霁微垂眼睑睨视清怀王,薄唇浅抿,漆黑的眸子像一团散不开的浓墨,其下掩藏着危险的算计。
阳光被树枝割裂得零碎,照在他的脸上更显得神色晦暗难明。
他收回手,改为半搂着风回雪的腰肢,指尖轻轻摩挲华丽的衣裳布料。
朔风托起二人的斗篷,丝丝严寒无声无息爬上了脖颈。
风回雪迎着清怀王含笑的打量,缓缓倚靠男子的胸膛。感受到腰间力道的加重,她侧颜扫了眼苏霁,心中有了疑惑但仍然面不改色地抓了一把斗篷,将领口拢得严实些。
“许久未见了,三皇弟。”
太子和皇后的斗争在暗地里进行得如火如荼,一刻也没停过。
今日苏霁不应苏煜的问好,失了兄弟间的礼数,传到旁人口中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几句评价。
然而她作为太子妃,言行却万万不能学习他。一旦她当众无视清怀王的存在,容易加剧两边冲突不说,还会落人口舌。
故此,她略微颔首,客套回了那一句。
浅薄的日光撒在红墙之上,向深处投下一片阴影,衬得宫道幽深而静谧。
站在宫门口这么些功夫,雀鸟从上空转了又转,几人尚未等到宫人前来引路,身边伺候的侍从和婢女目睹双方的情形,难免跟着紧张起来。
反观太子夫妇,姿态亲昵得和平常一样,伉俪情深的模样惹得门口的守卫们纷纷别开脸不敢再看。
他们对面的苏煜表情悠然,眼尾眉梢皆是温雅的笑意,看上去对太子表露出来的拒人千里毫无察觉。
“是有些时日了,京中近来发生了不少稀奇的事。”
他手中执着一把白玉折扇,苍白的肌肤几近与扇柄的色彩分不出差别。
“本王远在北卫河,听闻东宫被卷入静安王的阴谋中,心中记挂皇兄的清白总是夜不能寐。”
“今日见皇兄安好,静安王也已被处置,三弟总算能够放下心来。”纸扇有节奏地敲着另一手的掌心,他不急不慢地止住动作,须臾勾唇一笑,狭长的眼眸收敛了几分担心。
清怀王的话似有暗指。
深邃的眉宇间淡漠未退,冷峭复又浮现。
苏霁不动声色望了眼宫道深处,不冷不热道:“劳三皇弟挂念,孤也时时想着你的安危。”
“北卫河一事你功不可没,回京路途遇上别有用心的歹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想必三皇弟此行虽有波折但应当还算顺利吧?”
他有些明知故问了。
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在暗讽清怀王的粗心和行军的疏漏。
风回雪躲在他宽敞的斗篷里面,小幅度地戳了戳他腰处的位置,力气不大却传递出微微的痒。
对上男子温柔看过来的眼神,她把脸凑近几分,粉唇轻启,无声吐出了几个字。
收敛些。
苏霁的眸光加深,纵容的笑意稍纵即逝,掌心把人揽得离自己更近,又依她的意思不再继续讥讽清怀王。
“那是自然。”苏煜的嘴角几不可查抽了一下,他努力克制跳动的眉心,深深吸了一口气,“有皇兄挂念,本王必定平安回到京城,不让皇兄失望。”
有意无意咬重“失望”二字,清隽温和的面容因他隐忍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阴鸷。
与此同时,宫道另一头适时响起一阵快步走来的脚步声。
老嬷嬷人还没来到他们眼前,沧桑的嗓音就传到了他们的耳畔。
“哎呦!诸位殿下可算回来了。”
“嬷嬷。”苏家的俩兄弟一齐对她点了点头。
风回雪拨开身前的斗篷,从苏霁怀里站直身体,语气又轻又柔:“嬷嬷。”
“三位殿下可别客气,太折煞老奴了。”来人养得富态,层层叠叠的衣裳略显臃肿。
她搓了搓手,对三人依次问了安,这才接着道:“原指派了小丫鬟来领路,不料各宫贵人都派来人看望太后,这宫里一下就没能抽得出人来。太后娘娘知道几位殿下都回来了,特意让老奴前来。”
“老奴来迟,殿下们可是在此等候了好些时候?”话毕,她一脸愧疚,弯腰行礼。
徐太后非永顺帝生母,与各宫都走得不近,旁人平日要想进来拜访也总不被允许。
如今她抱病,大家明面上还是该做做样子来看望,她老人家更不会拒之门外。是以,对于不熟悉太后居所的人来说,派丫鬟引路很有必要。
“未曾,我与殿下也是刚到,遇上三弟就闲谈了几句,嬷嬷正巧就来了。”风回雪上前一步微微抬手扶起她,“有劳嬷嬷了。”
太子和昭华公主可以随意出入寿康宫,并不需要人带路。
今日是和清怀王撞见,要不然的话,她和苏霁早进去了。
“太子妃哪里话,这是老奴的本分。”老嬷嬷摆了摆手,往来时的方向迈了几步,回首说:“咱们快些进屋吧,太后她呀一直念叨着您和太子,三殿下也平安回来了,等会儿她瞧见了一定十分欣喜。”
风回雪和苏煜皆配合地浅笑,唯有苏霁面色沉静如水。
他不咸不淡撇开远眺的目光,牵起风回雪的手径直走上了清池边上那条石砖铺成的小道。
老嬷嬷愣怔一秒,立即回神跟了上去。
待人影即将消失之际,苏煜移开步子,一个人慢慢悠悠走在最后面。
折扇叩在掌心,他用力攥住扇柄,一双黑眸紧紧凝着太子的背影。
衣袖迎风而动,额前乱飞的碎发逐渐迷了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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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卫国境内,东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