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新楼国使团递表至上邦大厉,表中言明使团将于五月中旬自新楼国都出发,大约八月初或中旬抵达大厉颍都,朝见圣天子,并迎回两国交流使——和亲公主。
明帝看过奏表,靠在椅背上手抚额头。
他这一脉子嗣不少,公主却不多,仅有的四位,大公主明烛已有婚约,准驸马安国公世子孟杭,轻易悔不得;二公主舒惠天生有缺心智不足,用以和亲只怕会伤及两国颜面;三公主谨言,生母位份虽不高,却未雨绸缪先一步将女儿养到皇太后膝下,如今太后年迈必定舍不下这小棉袄。
如此一来,只有清平一人最合适不过。
明帝在心里默默把人选过了一遍,锁定冷清平,却又犯难。此行和亲出行万里,恐怕终其一生也不会再有回家之日,清平天真无邪,无忧无虑,和亲之后只怕……
朝中几位适龄郡主,原本看好开国郡公家的二娘冯芸恩,不曾想吴昭容竟先行一步为四皇子说了亲,虽不能说板上钉钉,但也算八九不离十。其余人选,都是家中独女,必不肯舍。
明帝翻来覆去沉思片刻,招来陆长宁,语气沉沉吩咐:“晋谨言为兴国广德公主,清平为护国长宁公主,皆位列从一品。”
陆长宁领了旨,暗中觑一眼明帝面色,略带愁绪,显然于这二人之间还犹豫摇摆不定。他知明帝重亲情,两个公主哪个都不愿舍出去,劝道:“公主福泽深厚、德运绵长,得陛下看重爱护,不管将来走到何处,都差不了。”
大厉作为□□上邦,屈尊降贵送本国公主去和亲,番邦小国明面上自然得感恩戴德,可私下究竟如何好待慢待,谁又知晓,陆长宁出言劝慰,也止不住明帝忧虑。
那头冷谨言和冷清平尚不知和亲之事,一朝得获封号,喜不自禁。冷清平还好,即便心里高兴,面上也能控制得不错,叫人看不出她的心思。
而冷谨言则不同,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香油,恨不能将赐封旨意怼到每个人脸上,让所有人都亲眼看看,尤其是那个动不动叫人掌掴她的大阿姊,让她以后动手也得掂量掂量。
姊妹四人,三个都有了封号,唯有冷舒惠还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二公主,尤其冷谨言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活像个镶了孔雀尾巴的鸡毛掸子,心里就更加委屈不平,哭哭啼啼关在宫里闹了小半日,又到明帝面前哭了小半日。
明帝耐不住她,给封了个长乐公主,寓意长乐无忧,这才高高兴兴走了。
李淑妃禁足扶摇宫期间,得了阜阳侯自缢身亡的消息,又恨又恼,恨冷明烛欺人太甚,不光毁了她那苦命的三外甥,还害得侯府家破人亡,剩下一对孤儿寡母以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太君。恨不得将远在大光明寺的冷明烛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暗恼自己没用,竟鬼迷心窍用了明帝最厌恶的一哭二闹的法子说情救人,结果人没救下来,还惹恼了明帝。她若在后宫失宠,大皇子在朝堂上必然会受影响,到时候后悔只怕也晚了。
一气之下又打又砸,毁了宫里大半玩物藏品。
在蒋萍出谋划策下,痛定思痛,一改先前撒泼哭闹的法子,娴静端丽地为先皇后抄经祈福,早晚定时隔空向明帝请安。
虽然她见不着明帝,但明帝留下的眼线必会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转达到垂拱殿,到时念及一夜夫妻百夜恩,李淑妃再温柔小意放下身段讨好一番,不信他不回心转意、重归于好。
*
冷明烛因着昨夜睡得晚,起来时明显可见眼下乌青。
华英来叫她起床用朝食时吓得不轻,惊道:“殿下昨夜没睡好么,眼下一大块青黑,待会让墨画拿过了滚水的鸡蛋给殿下滚滚。”
冷明烛点头同意了。
想着她没睡好,长途赶路本就辛劳,华英便提议:“不如晚些启程,用过饭殿下再睡一会缓缓神。”
冷明烛道:“那就这样吧,大家再休整一日。”
她这样爽快答应,无非是出于私心,想要披星戴月赶回来的许靖池多睡一会,不然以他那样的状态,再碰上连日跋涉,只怕得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但旁人不知她这番用心良苦,只当她身子不好,众人也乐得安歇自在。
一觉再醒来,已然到了午后。
这几日越来越暖和,天色也跟着日益变好。午后时分的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舒适。
冷明烛推门出去,门外连廊上站着道欣长身影,听见声响,那人慢慢转身面过来,温润笑了笑,躬身行了个礼,“主人醒了。”
许靖池今日穿了身亮面的玄色衣裳,上头绣着云形暗纹,随着走动于阳光照耀下折出淡淡的光晕,衬得他整个人更加瘦削身长。
冷明烛看了一会,暗暗称赞他衣品越发好了,“没再多休息会?”
许靖池摇头,往前迈出几步,离得她近了些。
冷明烛这才闻见,他身上似乎有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味道很淡,就像没有似的,可她偏生对鲜血的气味极其敏感。
蹙了蹙眉头,目光微冷将眼前之人上下打量一通,他好端端站在那里,脸上笑容温柔纯良,双手收在身侧,明明哪里都没变,可冷明烛就是觉得这人有些地方与先前不同了。
至于是哪里,却始终瞧不出来。
许靖池道:“主人在看什么?”
冷明烛眉头皱的更深,他举手抬足一举一动之间仿佛多了丝从容镇定。
对,就是这种感觉。
她不喜欢。
许靖池从头到尾眼神一直锁在冷明烛身上,但凡她挑眉抿唇都能察觉到。
眼下她银眸中若隐若现的一抹厌恶,顿时叫他心下一沉,暗怪自己不该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