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画进来奉茶时,就瞧见一个俊美魅惑的少年郎君伏在自家主人膝头,而主人还笑意盈盈地纵着宠着。
她将茶水放到冷明烛面前的矮桌上,转身之际匆匆瞥了一眼,忍下心里惊讶,飞快地退出屋子。
果然如丹雯说得那般,许侍卫的位置被被人替代了。
冷明烛喝了口香茶,食指在元禾额头上戳了几下,笑道:“你可把我害惨了,估摸这俩丫头心里都在说我喜新厌旧了。”
“那她们想得没错啊,姐姐可不就是喜新厌旧,得了这张脸就忘了我原本的模样。”
“你说是就是吧。”冷明烛又拿起先头看的那册书卷继续阅读,任由这人枕在自己膝上,却打定主意不再与他讲话。
她算是发现了,恃宠而骄这事不论男女,想想早先那个谨小慎微的小侍卫,再看看眼前这个胆大包天往自己腿上躺的登徒子,冷明烛更觉得自己宠他太过了。
不过,回想起往日谈话聊天时他曾提到的战场上对战玄火敌将,冷明烛脑海里便浮现出许靖池重甲加身,双目如电地坐在高头大马上,手持虎头枪,头戴紫云盔,脚踏步云履,一派傲然之气俯视群雄的姿态。
每每这时,她就懒得再和他计较那些恃宠而骄的小动作,宠着便宠着了,没什么打紧的。
但今日他换了张脸皮贴到身边做着和往常一样的事儿,不知怎的起初那点新奇兴致散去后,反而感到浑身膈应了。冷明烛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拿看书当借口分散注意力。
怎料那人却不知趣,全当她生了气不愿意搭理人,便使劲浑身解数要讨人欢心,一时抱一抱蹭一蹭,讲个笑话段子,变着法逗她开口讲话。
最后冷明烛奈不过他的聒噪,将人一把从腿上推下去,随即支起腿不叫他有再攀上来的机会。
“你在看什么?都不理我……”
冷明烛抬抬手,将书册首页在他眼前露出来,“账本,你也要看?”
他撇撇嘴,“不看,这些东西最叫我头疼。看账本,可是有其他产业?”
冷明烛一下敲在他头上,觉得莫名好笑,“废话。”
她出手便豪掷万金,单靠朝廷那点俸禄食邑怎么可能够。她手上掌管的庄子铺,有明面上为众人熟知的,也有私下里重金委托亲信代为运营的。
平日在公主府看的一些账目则是在京中置办的各家产业每年每月的收支情况,而暗里的那些个产业,遍布大厉全国各地,甚至于其他国家也有她安插置办的产业铺子,从烟花酒楼、脂粉衣裳铺子,再到粮米当铺全在她经营范围之内。产业所涉繁杂,经手的人员账目也多,为了以防有心人盯着,这些账目便都集中在大光明寺的这几个月看。
可以说她的身家,明里暗里加在一块,当真算得上富可敌国了。
除了替她各地经营产业的亲信,以及华英胡符箓,许靖池算是唯一一个知道她私产的外人。
他眨了眨眼,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姐姐就不怕有朝一日我叛你而去,把你这些小秘密昭告天下?”
冷明烛挑眉瞧他,不明所以道:“昨天你还说永不叛我,怎么,看见我这些钱打算变卦了,还想威胁我敲诈我一笔么?”
她反手将账本子甩到他脸上,稍稍往背后的软枕上靠了靠,一手撑头一手捏着眉心解乏,“读吧,从端州那行开始,省的你闲的没事给我惹闲。”
许靖池双手捧起账本子,那不过一本寸厚的小本子,本应轻飘飘的没甚重量,但此时此刻于他来说,却仿佛有万钧之重,沉甸甸地压在手掌之中,也压在心头上。
他摸不清冷明烛到底怎么想的,只是震惊她竟然就这么满不在乎地把这等重要的东西丢过来,她自己却转头闭目养神了。
这是为了显示信任自己?还是说……是个考验?
他定了定神,不再胡思乱想,捧着账本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给她听。
她闭着眼,睫羽浓密纤长,随着眨眼轻轻颤动,但却仿佛每一下都颤在了他心间,搅得他胸膛里那团软物如鼓擂动,永无休止。
他声音低沉清冷,枯燥乏味的长串数字经他念出来,竟格外动听。他念得认真,她听得更认真,时不时叫他停下思索片刻,偶尔还会叫他拿笔在上面勾画记写点什么,等她琢磨明白了,方叫他继续往下读。
账本内容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两人时停时续的读法,转眼就到了傍晚暮食时候。
冷明烛揉揉太阳穴,挥手叫他合上账本,“读了一下午,喝口水润润嗓子吧。”她亲自执壶往杯里倒了半杯水,沿着光滑的木质桌面推到他面前。
他哪还能犹豫,也不管这杯茶水是温是凉,端起来一饮而尽,饮罢拿袖口擦擦唇角,心满意足笑道:“今天这水真甜!”
或许是因为那张脸皮到底是假的,没法随心所欲地做出相应的表情,他一笑,露出一口白津津的牙齿,脸上却显得有些许僵硬,打眼一瞧显得傻兮兮的。
冷明烛难忍笑意,“以后贴着这张假脸还是不要笑了,真的很傻。”
许靖池抹了抹脸上属于元禾的皮囊,又呲牙笑了笑,“那是因为原主的脸丑,笑起来才不好看,我自己的脸的时候,您向来都是说俊美的,两厢做比还是我好看。”
“嗯嗯,你最好看。”冷明烛依着他随意地点点头。
不过说到底,确如他所说的那般,还是他自己的模样瞧着舒心,冷明烛心里有点想叫他换回来,却又知道此局刚刚开始不可儿戏,只好盯着那张碍眼的美艳皮囊瞧了半晌,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时华英进屋来掌上灯,视线落在账本子上,笑着劝道:“殿下歇歇,可不行在灯下看书,伤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