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薇看着林佳树。
十九岁的少年，穿着衣领变得软塌塌的旧白T，眼镜因为泪水而起雾，然后他用那双全身上下最好看的手，胡乱地摘下眼镜擦了一擦，随即拿过那个又土又旧的海贼王周边帆布袋子，从里面掏出各种各样一言难尽的东西。
用牛皮筋扎着的存折。
整整齐齐装在文件袋里的疑似房产证和汽车产权证之类的东西。
银行卡。
和AON签的纸质合同。
甚至还有一个装了一千多块钱现金的旧钱包……
这些东西被一样一样地堆到茶几上，然后又被林佳树一把抱起来，全部塞进了洛明薇的怀里。
他隔着那副湿漉漉的眼镜，用那湿漉漉的目光看着洛明薇。声音也是湿漉漉的，整个人像是被外面盛大的月光洗刷过一样，就这么毫不设防地，将所有一切都敞开在她面前。
“我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他的声音有点抖，那黑而大的瞳仁紧紧地锁住洛明薇，藏着少年人患得患失的惶恐，似是想要逃避，但还是坚持着把所有的话都讲了出来：
“我之后会更努力地训练和比赛……争取和战队签更好的合同，也会加强形象管理，看能不能接一些商业代言之类的……
“我……我还可以跟战队预支薪水的……”
他死死地揪住自己的裤腿，像是害怕自己的僭越会把眼前的人给推远似的，声音抖得接近哽咽了：
“所以……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去找那个导演？”
洛明薇看着他。
手里是十九岁的少年用三年打拼出来的全部心血，沉甸甸的，与对方说出的话语如出一辙。
眼前的少年，不懂什么玫瑰与美酒的上流，也不懂什么星河与月亮的浪漫，他能给出的，都是自己所能给出的，最好的东西。
和他本人一样，土气，幼稚，然而凝着纯粹到锋利的心意，将洛明薇的心都给割疼了。
她沉默了半天，才失笑，打开了其中一个存折，看着上面的数字，沉吟了一下，笑道：
“……原来我还高攀上了一个小小的豪门啊。”
“……”
“你的存款，比我还多诶。”
洛明薇嘴角噙着笑，慢条斯理地。
“打职业三年就能赚这么多，嗯，咱们佳树果然是天才啊。话说回来，现在唱片业很不景气，纯歌手基本赚不到什么钱……结果我都出道五年了，还没有才出道三年的电竞仔有钱啊。”
林佳树不知道她想讲什么，只觉得她说了半天都没有说到重点上。
“我的意思是……”
洛明薇把那些东西放回茶几上，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抱住了还在等她回答的林佳树。
她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怀中熨贴过来的少年的体温，轻声道：
“如果我是为了钱的话，早就可以去直播带货，或者接些烂片之类的赚快钱了……之前会差点跟刘铖做交易，是因为发现自己音乐的才能有限，很害怕自己江郎才尽，只能度过平庸的一生，不知道自己跟其他人有什么区别，不知道自己活这一世究竟能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一时间昏了头，差点走了捷径。但是……”
她用下巴在他的颈窝蹭了蹭，微笑道：
“但是，和你在一起之后，觉得，世界并不是那样的。”
那曾在无数个日夜在他的耳机里低吟浅唱着的、给他带来温柔力量的声音，此刻在林佳树的耳边，讲述着他未曾听闻的故事。
“其实，不是第一名也没有关系。偶尔失败也没有关系。因为人生是很长的道路，哪怕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要去的终点是哪里，哪怕有时候要为了正确的事情付出代价……只要能够确信那是正确的，就可以无怨无悔地走下去。
“而让我确信我在走正确道路的人，是你。”
她更紧地抱住怀中的少年，像是担心自己话语的含义不能传达到对方那边一样的，语气缓缓、一字一句地道：
“因为有你的目光，所以我可以没有忧虑地走下去。因为你的目光永远托举着我，所以我可以去攀登未知，没有恐惧。
“我不会说什么‘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之类的那种话，因为我只愿意忠于我自己……
“而改变我的人正是你。
“佳树，我可能还没有对你说过这句话……”
她深吸了口气，在对方的耳边吻了吻，声音低了下来：
“谢谢你。谢谢你这样喜欢我，这样信任我。”
她放开了他，直视着对方那双瞳仁黑而大的眼睛，道：
“我约见那个导演，只是想尽力争取，看看是不是有挽回的机会……虽然机会比较渺茫，但，总要试一试。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别担心，好吗？”
林佳树傻傻地看看洛明薇。
“不过，要是我以后真的被彻底封杀了，那就靠你来养咯。”
洛明薇捏捏他的脸，装模作样道：
“不过，我应该还挺好养的，你又这么会持家，日子应该还是能过下去的……嗯，就是以后不要再干这种把全部身家摆到别人面前的事了，这件事我可以笑到七十岁，真的太傻了。”
林佳树本来被洛明薇的一番正经告白给说得头都晕晕的，乍然被嘲笑，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呆呆道：
“姐、姐姐……”
“话说回来……这么晚跑来我家，还做了这么可爱的事情……你不会以为，今晚你还能回去吧？”
洛明薇的声音低了下来，尾音微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