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日,大兴。 “下工了,下工了!” 随着工厂管事的一声声吆喝,极度疲惫的工人们顿时如释重负,纷纷离开工位,朝外走去。 夜色早已深沉,挂在屋檐下的一排煤气灯发出耀眼的光芒,在漆黑的厂区里圈出一柱又一柱光晕。 梁义祥随着工友们鱼贯步出车间大门,稍稍站定,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松缓僵硬的四肢和腰背。 “呸呸呸……”旁边的孙喜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又连不迭地吐着口水,“娘的,吃了一嘴的煤灰!祥子,吃个夜宵,再喝一杯?” “这个时候了,该回去睡了。”梁义祥说着,一天高强度的劳作,已经将他最后一点精力给榨干净了,觉得浑身的软绵,此时恨不得立时就躺在床铺之上,睡上美美的一觉。 哦,好像也不能睡太长时间,明早七点还得准时来上工,迟到了,可是要扣工钱的。 唉,这万恶的工厂! “才过八点多,哪有睡这么早的?”孙喜斌使劲扭了扭脖颈,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东家提供的晚餐,是越来越差了,一点油水都没有。这才没多一会,肚子又饿了。走吧,去喝一杯,说不定晚上还能睡得更踏实一点。” “就是,出去喝一杯,松缓松缓身子。”后面的耿大铭也是附和道:“小孙不说,还没感觉饿。这么一提,这肚子呀,就咕噜咕噜地直叫唤。你们说,这东家不仅越来越小气,提供的饭食没啥油水,现在还将每日的工时足足又延长了两个多小时。狗日的,这烧的煤气灯不要钱呀?” “切!”孙喜斌嗤笑道:“这煤气灯才费几个钱?咱们五六十号人,每天多做两个多小时,不知道给东家创造了多少银钱!哼,人家背地里不知怎么偷着乐呢!哎,你们说,哪个天杀的,将这煤气灯给造出来的?” 煤气灯于五年前,黑山工业研究院生产制造出,刚一上市,立即受到了极大的欢迎。这种煤气灯相较于以前鲸油灯具,照明效果更佳,而且因为是煤化工生产的副产品,故而比蜡烛、鲸油更为廉价。 最早,这种煤气灯被各地市镇部门接受,用于替换此前的以鲸油为原料的街灯。后来,一些工厂逐步将煤气灯引入,使得照明环境得以改善的同时,也顺势将工厂的作业时间加以延长,达到13-14个小时。 这意味着,工作时间的长短从此完全由人控制,嗯,准确地说,由万恶的资本家和工厂主所控制,而不再受日出日落的限制。 某一个欧洲访问学者在参观齐国的部分工厂后,曾不无同情地说:“当机器转动时,无数的工人,包括男人和女人,以及一些年龄不大的童工,这些被铁和蒸汽栓在一起的人,也不得不马上投入运转。从天色微明,到夜幕深沉,仿佛没有任何知觉一般,机械地劳作,不知痛苦和疲倦。” 蒸汽动力的使用,让无数的工厂开启了更大规模的生产,厂房发展为新式多层楼房建筑。设立于城镇附近或大城市之中的棉纺织工厂、机械加工厂、五金工厂、食品工厂等诸多制造企业,实现了企业的聚集性,从而“克服了分散生产的成本劣势”。 在大兴城,可以看到数以百计的五六层高的厂房,每座厂房的一侧都有一个高耸的烟囱,冒着黑色的煤烟。其工厂厂区内部设施完善,包括工人的住宅宿舍、专门的办公地点和生产车间。 密集的厂房里整日轰鸣,蒸汽机的活塞来回运动,如同暴怒的巨象。无数的工人们,几乎在同一时间上工和下工,做几乎同样的工作。对他们来说,今天跟昨天、明天没有什么不同,今年也和去年一样。每个人,仿佛都是一座座工厂、一台台机械面前的最为卑微的螺丝钉,在机器的驱动下,永远不知疲倦地被打磨着、摧残着。 在齐国四十多年的发展历程中,从手工工场到机器大工厂,传统的自由放任被极其严格的规则所代替。工人们进厂、出厂和饮食都按照钟表的安排,有条不紊地进行。每个人在工厂都有严格的位置限定和任务指标。 工厂管事或者工头通过监视、罚款或解雇,甚至更残酷的强制措施管理工人。虽然,在之前的一些手工工场也有这种纪律,但只有到了机器时代才使之普遍化、严格化。 在一个极短的时间里,大机器打破了工人技能所搭建的劳动过程壁垒,机器代替了传统的技术和人工。大量生产的工厂体制消灭了传统的家庭作坊,工业如同军事,工厂如同营房。无情的机械化可以最大限度地征服工人,保证工厂车间里的纪律。 众多的移民、进城务工者在机器工业面前,沦为它的俘虏和奴隶,他们的技术(如果有的话)被剥夺。因为在一些冷酷的工厂主眼里,一个真正的工人是不需要技巧的,他需要的只是对机器的绝对服从。 众多的工厂主只需要投资机器,拥有机器,使用机器,便可获得生产过程的绝对控制权,而工人则成为机器手臂的延伸,成为资本控制的劳动过程中的奴隶。 随着齐国义务教育的普及,国民识字率已得到大幅提升,接近60%的人可以阅读各类报纸和书写简单的文字,还能准确计算出自己的每月所得。但是,工厂里越来越复杂的机器却使得人们的智力越来越遭到压制,人的劳动越来越枯燥和无趣。 机器越来越像人,而人却越来越像机器。机器从事着复杂的工作,而人的工作却越来越机械和单调。 “你们听说了吗?”灌了一口啤酒,带着几分苦涩的液体,喝起来其实没有蜜酒舒服,但孙喜斌却感到一种通透的舒爽,“那个贪了十几万元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