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谢府遭人灭满门一事,传遍了整个宁州。这事早有人上传到皇帝的口中,只是连带着一件私事也传了上去——太子又寻死了。
“今日又是为何?”龙椅之上的男人面色苍老却仍具威严,忍不住摁了摁眉心,“算了,他可有事?”
皇帝膝下子嗣不多,太子爷是独苗且已成年,按规矩只有在太子心智不熟时才可由其余皇室子弟继承。若是有人想夺王位,必要先除去太子,只是还不到别人出手呢,这太子爷就三天两头寻死。
一旁的太监也忍不住觉得糟心,听了问话立即答道:“回陛下的话,太子无碍。”
太子聪慧,学业习武样样第一,对百姓怜爱,所有人都说太子将来继承皇位必成大事。不知为何,自从江景暄成年起,日日寻死不说,学业一事更是荒废了。
对此,众臣百思不得其解,皇帝也是。
对于那些欲夺皇位之人来说,太子求死是好事,只是不知为何次次都命大活了下来。起初有人觉得太子做戏,可一次次证明之后多数人选择相信命大这一解释,仍旧有少部分觉得太子是为了掩人耳目。
天下并不太平,暗中涌动的势力仍旧在行动,太子却迟迟不务正业。
一声长长的叹息。
“也罢。”皇帝一手扶额,另一手无奈地摆了摆,“去太子府。”
“是。”
*
宁州的晚间总是来得格外快,祁昭懿待在地府休息感觉不过一会儿便又到了上班的日子。今夜格外安生,仅仅几只魂,收了就能了事。
她指尖挑起布袋,沿着袋口微微一旋,布袋就轻飘飘地挂在她手上。宁州地区算不上大,祁昭懿四处逛着,想到同江景暄的约定,足下轻轻一点朝着太子府飞去。
昨日她未履约,不知太子爷是否做出过激的事来。
府中有两人立于庭院之中,其中一人龙袍傍身,双手背于身后,仅仅抬眼便散出无尽威压,“谢府一事你可听闻?”
思及谢府,祁昭懿昨晚倒是瞧得真切。
谢府里头住着的是手握兵符的谢将军,血泊中拼死抵抗,刀剑碰撞最终因人数关系处于下风,也加入了地上的尸体。
府邸内几百号人没留下一个活口,领头的带着人见人就拔刀,手起刀落。往常里多见的都是为了夺东西才杀人,或是仇杀之类的,可这群人根本就是冲着人命去的,待屠杀结束便径直离去了。
说来也奇怪,杀将军却不夺其兵符,杀仇人么却又不曾算账。祁昭懿想了许久也没得出答案,她对朝廷的了解少之又少,实在想不通这群人是为了什么。
“回父皇的话,”江景暄腰板挺得笔直,敛了很多散漫劲,“是。”
“有什么看法?说说。”
空气里弥漫着沉默,江景暄低着头,气势微有些弱,可话语声倒是一点不轻,“儿臣不知。”
两人谈话间,祁昭懿已然将布袋挂在腰间,施施然坐在墙头看戏。世人对太子满怀期待,皇帝也不意外,这会儿只怕会觉得恨铁不成钢。
果不其然,皇帝猛然一拍桌板,石桌与其手肉碰撞,发出一声闷响,听着很痛,“混账!成日里你除了寻死还知道什么?”
寻死倒是比那些成日流连于青楼的好多了,祁昭懿心想。
“我倒情愿你学那些花花公子。”
人活着比不学无术终归是要强一点,架不住太子爷心里根本没这些事,只低着头沉默不语。
良久的安静过后,皇帝叹了口气,“你也到了年纪,选妃一事便提上日程吧。”
“父皇——”江景暄猛地抬头,蹙着眉想拒绝。然皇帝根本不给他机会,边往外走边不容置喙道:“朕会为你选个懂事的太子妃,届时好好管束你。”他脚步一顿,“兴许体验过后你便也无心寻死了。”
“… …”
这是想拿着女人挽留住太子爷,然太子爷不近女色,世人皆知。祁昭懿轻轻唔了一声,完全没想到皇帝会用这种办法。
就是这一声,江景暄像是有感应一般回过头来,望着墙头那空空的地方。
世人自是瞧不见无常,但只要无常现身便可,就比如现在,原本空荡的墙头上渐渐现出一抹身形来。
“你来啦。”江景暄抛了方才那副冷淡模样,眉眼弯弯小跑过来,伸着手就想接祁昭懿下墙头,“来,我接你下来。”
祁昭懿想说不用,那双大手已经托住她的双腿,使劲将她拽了下来。她瞬间失了重心,下滑着落进了他的怀里,乌木香瞬间跑进鼻间,拂去了方才一瞬的慌乱。
“你昨日怎得没来?”江景暄慢慢将人置于地上,手却仍旧搭在腰间,直到祁昭懿面上浮起一抹薄粉并咳了两声,他才意识过来松了手。
腰间仍旧留有余温,祁昭懿只感觉浑身些许僵硬,有些不知所措地退了退,轻描淡写道:“有事耽误了,你又寻死了?”
谢府一事不宜讲出,她作为无常最好还是不要插手人间的事。
江景暄闻而不答,眉眼低垂下来瞧着很是委屈,只道:“你我约定过的。”
确实祁昭懿失约在先,只是当真有人因为别人失约就真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也属实少见。可若是真要因为她就能让江景暄打消这个心思,她也是愿意的。
毕竟无常便是掌管这世间生死秩序的。
“是我失约了,抱歉… 欸…”祁昭懿话没说完,江景暄率先拉着人一路进了屋,“我给你瞧个东西。”
房间很素净,和本人倒是一样。窗边小榻一旁的桌上摆着一盘糕点,江景暄拉着人坐下,捏起一块绿豆糕递过去,“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