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鱼。”
听到这声音,时鱼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
她缓缓侧过脸,看着站在身边的褚泠渊,他也正低头注视着她,平平淡淡的视线却是她捉摸不透的高深莫测。
“你在此处做什么?”他轻声问道。
时鱼回过神,唇角弯起清浅的笑意:“饿了,等着吃汤圆呢。”
褚泠渊朝袅袅热气中埋着头煮汤圆的摊主看去,片刻后他抬脚走向时鱼对面的椅子,轻撩衣摆坐下。
他甫一坐下,时鱼便向摊主笑着喊道:“小兄弟,再加一碗汤圆!”
“好嘞!”这次摊主答应得很痛快,虽然被喊小兄弟很是奇怪,但瞧见时鱼那嫣然一笑,恰如海棠醉日,摊主觉得她喊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时鱼回头看着褚泠渊,小声同他说:“你也吃。”
褚泠渊回道:“我不吃。”
“为何不吃?”时鱼手肘支在桌上,手掌托腮,奇怪地问他。
褚泠渊认真地同她讲道:“休粮绝谷,食日月之精,饮天地之炁,致虚存真,以人一化天一,便可七窍相通,窍窍光明。”
时鱼听得一知半解,就在心里简单地总结出一句,天人是不需要吃东西的。
她笑着用指尖敲打了两下桌面,压低声音说道:“玄真神尊,你觉得这寒冬腊月,街上也不见几个人影,摊主为何不早早收了摊子回家去?”
褚泠渊又向摊主看去一眼,片刻后他答道:“无非是想多赚些银子。”
“对啊。”时鱼也认真地同他讲道:“你看,现在我们两个都坐在这里,假如吃完一碗汤圆需要一刻钟,只有我吃的话他赚三文钱,但是我们两个一起吃他就能赚六文,反正他都要等咱们这桌吃完才能收摊子,大冷天的,我就想借着你,让他多赚三文。”
褚泠渊垂眸思忖着她的话,片刻后他明了地点头:“你这番善念,我倒是没想到。”
摊主将两碗热腾腾的汤圆端来,等其回到还冒着热气的锅前,时鱼才用木勺拨了拨汤圆,又说道:“不是我好心,这街上也没有其他的小食摊子了,我会坐在此处,是因他比旁人付出的多,这是他应得的。”
说着,她低头将勺中汤圆咬下一半,然后被烫得一边哈气,一边用没拿勺的手在嘴边扇着风。
褚泠渊坐在对面,默声看着她灵动的模样。
见她抬眸看过来,褚泠渊才匆匆移开自己的视线。
发现他还没有动勺吃汤圆,时鱼问道:“你还不吃?汤圆凉了就不好吃了。”
褚泠渊将碗向她推了推:“你吃吧。”
时鱼将口中的汤圆咽下后问道:“天人吃了人间的东西有什么坏处吗?”
“没有。”褚泠渊淡漠地回答,随后合上双眼,如老僧入定般不再发一言。
时鱼又将一个汤圆塞入口中后,她放下自己的勺子,伸手拿起褚泠渊的勺子,舀出一个白嫩的汤圆,直接送到褚泠渊唇边:“你一定没吃过汤圆,尝尝,很好吃的。”
还散发着温热的勺子轻触褚泠渊的唇瓣,他缓缓睁开眼,便看到时鱼探着上身,举着勺子要喂他的模样。
她的眸比天上的星辰更亮,眼尾妖娆的上勾着,鬓边微微打卷的发丝半贴在白皙细腻的肌肤,饱满的唇未染口脂,却依然透出热烈的红。
她的美娇艳,但又脱俗。
见他迟迟未张嘴,时鱼软着嗓音抱怨:“我胳膊都酸了,你张嘴啊。”
闻言,褚泠渊的唇瓣间溢出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然后无奈地张开嘴,将勺中的汤圆含入口中。
时鱼又露出笑脸,问道:“好吃吗?”
褚泠渊低垂着眼睫‘嗯’了一声。
时鱼将他的碗和勺重新推回去,然后低头专心吃起自己那碗。
已经吃了一个汤圆,褚泠渊也没必要再推辞剩下的几个,便轻挽衣袖,同样低头专心吃起来。
二人谁都没有再言语其他,冬季的夜风落在身上,可热乎的汤圆却驱赶走他们周身的寒意。
这寻常的小食,忽然有了不可小觑的效用,它能填平饥饿,释放温暖,赋予了常人继续前行的力量。
褚泠渊从中有所了悟。
有时吃东西并不只是为了填饱肚子,更是为了填充心灵。
原来这样的小事竟包含了如此非凡的意义。
想着,他弯唇笑了起来。
恰巧时鱼吃完最后一颗汤圆,刚抬起头就瞧见他唇角的笑意。
她也笑起来,问道:“玄真神尊,你在笑什么?”
褚泠渊的眸中划过一瞬怔然,不过很快他就恢复成往日淡然平和的模样:“没什么。”
时鱼也没有追问,倒是褚泠渊忽地问她:“为何开始唤我尊号了?”
“因为......”时鱼拖长语调,最后做出一副含有怨念的样子,噘嘴说道:“你刚才不也是叫我时鱼,叫得一点都不亲切,我认识的人几乎都叫我小鱼,你刚刚忽地将我名字叫全,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哪来的仇家呢。”
她清澈的瞳眸转了转,落在褚泠渊身上后她才继续说道:“我一个小妖,没什么尊号,要是有,你刚刚肯定要叫我尊号的,既然你如此,那我也不能叫得太亲切,不然我就输了。”
褚泠渊觉得有些好笑。
一个称呼而已,怎么在她那里还要论出个输赢?
于他来说,称呼就只是称呼,没有更多的意义。
不过既然时鱼在意,他可以遂她心意。
“小鱼。”他淡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