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饭馆,荣德生笑道:“这里比不上洋人租界的核心地段,没有抽水马桶,确实不够文明,先生莫怪。”
“文明?洋人可谈不上,”李谕摇摇头说,“你知道黑死病吗?”
“知道,”荣德生说,“死了好多人。”
“其实就是鼠疫。”李谕道。
“像是您此前在东北参与扑灭的那场瘟疫?”荣德生问。
“没错。”李谕道。
“那就奇怪了,”荣德生说,“鼠疫咱们一直有,也不至于死那么多人。”
“就是因为不文明呗,”李谕说,“往前推个一两百年,即便伦敦、巴黎,街道上也全是粪便,他们的居民每天都直接倒在大街上。你要是在街上走,说不定会被浇一头。”
荣德生愕然:“还能这样!”
“地上全是粪便,走路都难,”李谕道,“反观我们的收粪工,才堪称文明的旗帜。”
其实直到1980年代,仍有上百万户石库门居民在用这种传统的收粪方式。
“有点道理,”荣德生道,“不过说点实际的,即便不谈文明二字,这些粪也能卖钱,可不单单是粪便那么简单。”
“有机肥?”李谕问。
“没错,这是典型的‘末等生意,头等利息’,”荣德生说,“每家每户每个月都要交两角钱,现在洋人多了,又多了个给小费的规矩。所以粪头每个月能赚不少钱。这些粪收到粪车上,然后运到粪码头,掺水后以每车一元的价格再卖给周遭农民。”
李谕说:“真会做生意,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不止附近农民,”荣德生说,“上海的粪便尤其受欢迎,品质优良而且特别肥沃,有些会装船运去周边村子。这可要多亏上海人丰盛的饮食。”
李谕笑道:“在化肥诞生前,确实是好东西。”
“化肥?”荣德生没听过这个词。
旁边一个人突然说:“是李谕先生?”
李谕侧过头,发现是黄金荣。
“黄探长。”李谕说。
黄金荣恭敬道:“上次一别,已有三年多,恭喜您又拿了大奖。”
李谕随口问:“黄探长住在附近?”
“不是,”黄金荣说,“但这一带的粪头归我管,今天是来收钱的日子。”
李谕瞥见他的跟班拿着一个大口袋,看来收获颇丰。
李谕说:“辛苦,辛苦。”
“不辛苦,赚钱哪有辛苦一说?”黄金荣摆摆手,然后说,“我刚才听到您说的化肥,有点感兴趣,那是什么?”
难怪他会搭话。
李谕简单解释:“就是以化工方式生产的人工肥料。”
黄金荣一脸懵,震惊道:“人工大粪?!”
李谕差点一口茶喷出去,忍着笑说:“是人工肥料!化肥是非常复杂的化工产品,国内短时间内甚至无法投产化肥工厂。”
李谕曾经动过化肥的心思,但难度属实有点大。
“那就是人工大粪啊!”黄金荣说,“洋人鼓捣出来的?真是奇了怪,洋人身体结构和我们没什么两样,难道不会拉屎?”
李谕说:“额……化肥是无机肥料,富含氮磷钾元素,都是植物最需要的,而且更易于吸收……”
黄金荣哪听过“氮磷钾”,打断道:“这属于科学?”
李谕说:“对的,是化学。”
“原来科学还要研究怎么造大粪!”黄金荣啧啧称奇,但他更关心自己的大粪产业,凑过来问道,“李谕先生,您是科学巨子,全世界一等一的。您说,以后要是咱们也能自己造人工大粪,是不是这些现拉的屎就没人要了?”
听他这么说总感觉怪怪的。
李谕扶着眉头道:“黄探长的担忧有点过了,至少几十年内不用担心。”
黄金荣听后终于有点宽心。
他一直罩着粪头生意,上海滩法租界里最大的粪头就是他的人。
那名粪头还是个女人,与其儿子控制了很多年这项生意。他们拥有400辆粪车,每年交给法租界工部局14000元,获得收粪的许可,然后雇用大量工人去收粪,继而倒卖,每个月有上万元纯收益。
这么大的利润,黄金荣自然要放在心上。
黄金荣抱拳佩服道:“不愧是李大学士,连造大粪都懂。”
李谕哭笑不得:“都说了,叫化肥,化学肥料。”
李谕再次加重了“化学”两字。
黄金荣可不管那些“细节”,大大咧咧地说:“就算以后能人造大粪了,上海滩最大的人造大粪头头,也会是我的人!”
李谕突然想起以前看《上海滩》,刚来上海滩的丁力好像干的就是收粪的活儿,他那时候的梦想是:“全上海的粪都归我们倒!”
——
告别荣家兄弟后,李谕当天又去了上海中学,有一位新招入的学生格外让他注意:周培源。
周培源此后是一流物理学家,清华教授。
不得不说,学物理的很多人年轻时候都挺帅,典型当然是我们的量子力学老祖师普朗克。
周培源现在也是个帅气小伙,而且是个天分极高的人。
李谕想着以后要是进行智商测试,中国这边完全可以选他出来,绝对能力压群雄。
然后李谕去了大同大学,在这要连开好多天讲座。
期间大同大学组织了一场与圣约翰大学的足球友谊赛,李谕玩心大起,报名参加。
圣约翰大学一看,也让一名老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