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子就像看一个死人，他面如冰霜地放下手，再次瞄准小汤。
“非常好，”他用悦耳的声音说：“你可以再多说两句，然后给我现在杀了你的理由。”
小汤抿了抿嘴，警惕地看看枪口，又看看眼前的男人。
从男人的表情动作来看，他今天死定了。
一旦这个想法冒出来，小汤毫不犹豫地坚信了这点。
他简直无法想象，他在孤儿院熬过了那么多日子，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死于饥饿与贫寒，保护自己不要生病，不要被拐卖，小心翼翼地活了这么多年，今天居然要死在他曾经日夜期盼的家人手中。
他像小丑一样拼尽自己的所有去反抗这个人，对他而言仅仅是微不足道的威胁，他的经历全成了笑话。
小汤不甘地瞪着他，双眼目眦欲裂，他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哪怕在孤儿院也没有。他对他所知晓的一切赌咒祈愿，让他下地狱吧，那是他该在的地方，只要能让他下地狱，他发誓自己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要先今入地狱呢。
让闪电劈死他吧，如果那不长眼的上帝真的存在的话，他怨恨地疯狂想着。
可现实是，汤姆稳稳当当站着，风度翩翩的模样，是那个把梅洛普迷的神魂颠倒的少爷。
他咬咬牙，再次搬出孤儿院里的那套来，控制着身边所有可以利用的东西袭向男人。
汤姆早有预料，猛地回身接住一块石头，接着一脚踢碎一截木头，动作敏捷，眼神精明，绰绰有余地躲闪着。
他眯了眯眼，不慌不忙地说：“好，我看你能玩到什么时候。”
小汤没多久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力不从心，充盈的力量在从他身体里流出，就像一个鼓囊囊的口袋凹陷下去，他心知肚明，却继续不加节制地使用自己的力量，身体像是超负荷运动过一样隐隐抽痛，他意识到自己撑不了多久，更加疯狂地将力量注入战斗。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他赤红着双眼，思绪趋于疯狂，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汤姆眉头越锁越进，终于在俯身躲过一块石头和，脸上的厌烦达到顶峰，拿起枪打碎两块木板，又不耐烦地连开数枪，一声声炸耳的火药声刺激的小孩浑身一个寒蝉，跪坐在地上。
子弹用光，汤姆换了把枪，一边对着天空威胁性地开枪，一边缓缓走进近小汤，他每开一次枪，便看到男孩浑身恐惧地一抖，他恶趣味地额外对准他旁边的草地开了两枪。
“怎么了。”他轻轻地说：“害怕了吗，真可惜，时间晚了点，我一向是个准时守信的人。”
小汤仰起脸，本就没什么肉的下巴格外尖得瘦弱，苍白的脸上满是水滴。
他艰难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许久才平稳……一点，声音因虚弱断断续续，却不屈地喊道：“你——”
他最后吐出的字过于肮脏，脏到汤姆大脑当场死机，挂着笑僵在原地。
当他反应过来时，小汤已经滔滔不绝地骂了他十几句。
作为里德尔家的大少爷，作为淳朴小镇的居民，汤姆长这么大，正经脏字词汇量少得可怜——实际上，这几天他对小汤的辱骂已经赶得上他前二十年用过的脏字了，然而在小汤的语言面前，那些话语柔弱无力地就像婴儿面对两米八的大汉。
直到后面十年过去，汤姆仍然会在午夜梦魇回想起今天的夜晚，那些词语深深刻入他的大脑，成为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么说吧，他骂人的样子完全不是五岁的孩子，他是当代著名的作家，是伟大的批评家，他吐的不是脏话，那是一个精巧绝伦巧夺天工的讽刺故事，不带停歇的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又问候了他后辈十八代，涉及各方狗血剧情，语言用词精炼还压了个韵，富有节奏感地像唱戏。
汤姆彻底呆住了，一个念头挥之不去。
这小鬼不当作家可惜了。
小汤此刻无力地连撑起身子都做不到，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他知晓的所有恶毒词汇，不知疲倦地尖锐辱骂对方，骂着骂着喉咙沙哑，还沾上了哭腔，活像杜鹃啼血般凄厉，更是平添了杀伤力。
汤姆麻木地维持着蹲坐的姿势，眼神逐渐涣散，心情毫无波澜宛如死水。
这一夜，年轻的父亲，在他的儿子面前，被骂的像个孙子。
当小汤终于以一个一语双关的讽刺幽默的结尾收尾，一直强撑着的嗓子哑得发不出声后，汤姆缓了缓，迟钝地回过神来。
他深呼一口气，心情无比复杂，并惊讶地发现自己完全感觉不到生气。
他目测小孩自己肯定爬不起来，只好伸出一只手，像拎个白色购物袋那样拎着他的腰带，一手撑伞，一手拎娃，带着小汤走上回家的路。
雨势渐小，小镇笼在漂亮的灰色云雾中，汤姆诡异地发现自己轻松到想唱歌，他用经受摧残后仅剩的理智控制住了自己。
回去的路上他碰到了还在焦灼寻找的塞西莉娅，她见到他立刻急匆匆跑过来，浅色金发凝结成深色，往下滴着水，脸蛋因为运动不正常的发红。
“你跑哪去了，大晚上去什么超——”
她认出他拎着的是什么，顿时卡壳了。
汤姆把小汤塞到她怀里，单手插兜，欢快的步伐像小鹿踩着水坑，独自撑着伞悠然自得地走在前面。
塞西莉娅惊愕地语无伦次，“你怎么找到他的……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这…”
“塞西莉娅，”汤姆回头，温和地一笑，“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别他妈的跟我说这些屁话了。”
塞西莉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