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都处于四大家势力范围内,唐婉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要格外小心,绝不能被人抓到把柄。
深夜里,她把兀己展开平铺在桌上,描摹着上面金线勾勒的纹路。
山雨欲来风满楼。
屋外寒风侵袭,窗纸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濒临撕裂边缘。骤雨紧随其后席卷天地,几道雷电划破天际,势要将天空撕开一道血汩汩的伤口。
于是乎,雨像伤口溢出的鲜血淋了下来,打湿了倾斜的屋顶和廊外碧翠的植株,给人世间来了一场大清洗。
空气闷热,夏日雨水的温度确乎如流淌的血液一般。
在雷雨声的掩映下,那阵轻微的开门声便不足为道了。
“哟,这不是我们可亲可敬的乐宗宗主吗?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了?”
来人语气轻佻,执剑抱胸行至唐婉身旁,鞋底泥泞在木板上留下一浅一深的痕迹。
唐婉微微抬眼,打了声招呼,桌案边昏黄的灯盏照亮深邃的眼眸。
“祝二小姐,好久不见。”
祝家二小姐祝今矜,洛都御褚阁副首。此前她们在鹤御见过几次面。
祝今矜摘下头顶淋了半湿的斗笠,雨水顺着镂空的缝隙滴在木板表面,“是啊,没想到你还是喜欢说这些恭维的废话。”
室内光线不足,祝今矜换了个姿势靠在窗边的书架上,手掌从长灯顶部掠过,灯便亮了起来。
“别拐弯抹角了,我赶时间,有话直说。”
“我听说你几天前在城北有发现?”
“哦,你说那个啊。”
祝今矜并不疑惑唐婉知道此事,像模像样地伸出五根手指。
“五万金,少于这个数免谈。”
唐婉冷哼一声,金黑色交织的扇面在烛灯照耀下闪着磷光,奇形怪状的绣面令人感叹技艺精妙的同时,困惑于它的深层意义。
“五万金没有,但我有风家的情报,你要还是不要?”
“成交。”祝今矜打了个响指爽快应下。
雨声充当对话的屏障,在这冷清的居室里,连祝今矜都觉得暗处在酝酿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来洛都干什么。”
“这倒没什么好隐瞒的……家主下派给我的任务而已。”
“哦?”上扬的音调讥讽而挑衅,“什么任务需要我们亲爱的宗主大人亲自出马啊?”
唐婉嘴角扬起一抹神秘莫测的弧度,睨了祝今矜一眼,眼底转瞬的寒意冷却了夏日的闷热。
“祝二小姐,有时候知道太多不见得是好事。”
祝今矜满不在乎。她没什么好忌惮唐婉的,真正能对她造成威胁的人,在四年前顶替了祝家的天才术士成为御褚阁的首主。
“你说得对。但我对你们唐家的事不感兴趣,没心情去干涉你的任务。”
或者说,只要不触及她的利益,她可以对唐婉的任何动作视而不见。
祝今矜缓缓踱步,脚步声出人意料地响亮。不管唐婉脸色如何变化,直截了当地坐在了桌案上,毫无大家闺秀的样子。
“那么你的情报是什么?”
唐婉对祝今矜贸然的行为并不感到气恼,她从容地将扇子撇到了桌案的另一头,防止被不知分寸的祝二小姐压到。
“风绮环昨日启程归墟,带了御褚阁两名术士。你现在出发的话,应该还能勉强追上。”
“什么!”祝今矜腾地从桌上站起来,她一向不善于掩饰情绪,惊恐使她险些滑倒在地,“你怎么不早说?”
“祝二小姐,我们原本约好了在亥时见面,是你迟到在先。”对于祝今矜的恶人先告状,唐婉不紧不慢地回敬。
祝今矜长出一口气后恢复常态,说话已失了底气,“好吧好吧,算我这次不占理。”
她尴尬地咳嗽两声,继续道:“三天前,洛都城北附近出现异动,我与御褚阁的几位术士觉察后即刻奔赴过去,但赶到时踪迹已大数弥散,现场只有一具尸体。死者名为张济,锦绣街的一名夜市摊贩,当夜宵禁过后收摊回家途径该地。经御褚阁走访,张济在洛都人际关系良好,家中一妻一子,初步排除仇杀的可能。”
“不过是不是仇杀并不重要。此人横死街头,直到早上才被御褚阁的巡逻术士发现,尸体表面无外伤,内部脏器完整,御褚阁目前对他的死因还没有头绪。按洛成杨的指示,御褚阁已对周边区域严格封锁,五日后太华宴,御褚阁会遣人再度前往调查。以我之力,暂时还不能确定那究竟是什么,只是觉得那玩意儿不太像是人。”
“然后呢?祝二小姐不可能只知道这些吧?”
“啧,就知道瞒不过你。”祝今矜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她知道她瞒不过唐婉,“根据‘特质’感知,那股气息与人的精神极为相似。按照普世的说法,它们被称为‘魂’。”
祝今矜笑起来,“当然,你也可以认为它们是鬼。”
祝今矜,洛都术士四大家之一祝家的二小姐,御褚阁术士,先天能力可感知人的神魂,这种特别的技能被术士们叫做“特质”。
早年间初入御褚阁时,祝今矜与同届的风家术士风绮环结下了梁子,再后来因为首主推举任命一事水火不容。
“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信不信由你。”
祝今矜无聊地把玩着因匆匆赶来而被淋得杂乱的发尾,手指穿过条条缕缕将它们一一捋顺。
唐婉收好扇子靠在了笔架上,笑意盈盈地起身,衣袖轻扬,将一张地图顺势铺开在桌上。
“归墟之处地势险要,望祝二小姐此去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