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偏偏又无法反驳。
自去岁深秋,至下一年的冬日,他与泊影相识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远比不上泊影与左护法并肩走过的许多年。
这一年里发生了许多,他亲手将她推开,又再一次不期而遇,直到今日。
他自然不希望有太多复杂的东西横亘在他们之间,但如今千里口中的利益关系,却是他与她唯一的连结。
轩窗大开着,天光逐渐浮出夜空,雨后空气沾着些草木清香,赵云奕却感觉有些闷。
对面的黑衣青年始终盯着他,不曾放过二皇子眼中一分一毫的变化,以及眼底划过的失落与怅然。
视线移向窗外投至天边,千里的目光却不可抑制地黯淡了些许。
“她不曾将阁主令给过我,只是那日她从她父亲手中接过令牌时,我恰好在旁边。据我所知,渡影阁历任阁主都不曾将阁主令交予他人,没有人敢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另一个人手中。”
说着,他的话语顿了顿,唇角浮现出一抹苦笑。
“真不知该说她胆子大,还是不将自己的命放在眼里。”
或许还有第三个种可能。即使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他仍旧固执地不肯说出口。
千里深吸一口气,偏过头看向对面的二皇子。
“既然如今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那你往后准备如何?”
赵云奕沉默片刻,答道:“她以张翠花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便是不想让我知道自己的身份。那我便装作不知好了。”
千里看着他,眼神有些怪异,良久才移开目光,轻嗤一声:“随你。”
两人对面而坐,许久不言,各怀心事。
忽然,千里慢悠悠开了口,声音穿过落在桌边的晨曦微光,在屋中回响。
“自北境回到苍平时,泊影的状态不大好,我一眼就能看出。”
赵云奕微微一怔,没有出声打断他的话。
“她继任阁主以来,一直都想靠着自己撑起渡影阁,我也知道她一直都很累。但那段时间明显能够感觉到,她在刻意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为了忘记一些事,或许是一些人。
“我也问过,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但她不曾同我细说过,只说在北境遇到了一个人,让她意识到还可以有心中满溢着喜悦的时候,就像……”
话到嘴边,千里犹豫了一瞬,脑海中回响起少女的声音,轻得几乎捕捉不到。
“……就像儿时掷出短剑,第一次击中百步之外的一颗果子那样的喜悦。但最后果子碎落满地,心爱的短剑也没了踪影。”
赵云奕薄唇紧抿,什么也说不出。
“若早知道所谓的北境那个人就是你,我必然不会同意她来到二皇子府。”千里仰起头靠在椅背上,有些不甘地瞥了一眼垂眸不语的二皇子。
赵云奕忽然开了口,对他的不忿毫不在意:“你不同意又如何?于公她是你的上级,于私你也没有立场拦住她。”
“你说得对,我没有资格阻拦,也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千里没有反驳,顿时有些泄了气。
“她是阁主,一切以渡影阁为重。我无条件信任她,也大概能够猜到当时她将阁主令交给你是,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们这样的人,不知会在哪一项任务中便丢了性命,只能活一日算一日。”
千里突然坐直了身子,紧盯着赵云奕。
“她坚持不愿使得渡影阁参与你们朝中的斗争,我相信她的决策,也相信她在交出令牌时有自己的考量,不会将整个渡影阁赔进去。
“但我不相信你。”
他瞪着赵云奕,心里越想越生气,砰的一声双手拍在桌面上,震得面前一口未动的茶水溅洒出来,映出熹微光亮。
“泊影真心待你毫无保留,连阁主令那样重要的东西都交给了你,结果呢?你又做了什么?”
赵云奕眼睫微颤,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我不知道。我以为她不过是逢场作戏,蓄意接近只是为了获取我的信任、得到消息,然后让我死在北境的战场,而她完成委托全身而退。”
“我一直以为,对那段日子认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才说出了那样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哑,好像早些打在身上的雨水,现下又翻涌而上,将他整个人淋湿。
“原来是我误会了她……”
一声迷茫而自责的低喃似有若无地飘散在屋内。
千里将他每一句话听在耳朵里,眼底划过一瞬惊诧,随即黑了脸色。
“你何止误会她。”他冷笑一声,搭在桌边的那只手不觉收紧,几欲将掌下桌案捏碎。
“我不知道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怎样的阴谋与提防,但是赵云奕,你给我听清楚了。为了那点金银报酬出卖南魏的事情,我渡影阁永远不会去做。
“泊影前往北境根本不是窃取情报。”
“她去北境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