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彻查流言一事,不日便得到消息——流言传出的地界正是如今受灾严重的峥州。
许是长生给足了他底气,赵淳置铺天盖地的折子与谏言于不顾。面对臣子当朝上请赈灾,赵淳当场面色青黑全然无视只称再议,话里话外甚至有将灾祸归于不敬天子一事上。
直言劝谏的老臣引得皇帝不快,当天夜里便暴毙于家中。满朝文武惶惶而不敢作声,有心为民的官员被同僚拉住,只劝待到国师回到临安再做打算。
赵淳素来看重信赖国师,更不用说白途为他寻来了仙师,如今白途是最有可能说动他而全身而退的人。
君王无德乃是流言而非流言。不过没有人敢说出口。
自此朝堂之上不再有人敢提起峥州二字,但千里之外是何情况亦无人知晓。
赵云奕坐在屋中,面前摊开着的折子一字未动,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他早遣人去探了峥州的情况,又委托渡影阁避开皇帝耳目送了些粮食布匹过去,估计着这两日便能得到消息。
尽管他亦知晓赵淳什么也听不进去,而他如今已被皇帝视为最大的威胁,若是执意在此时出头,恐怕只会给赵淳提供下手的理由。
皇帝糊涂,但峥州不可能放任不管。
他正这样想着,忽然听闻院外传来一阵喧闹,瞬间将他的思绪搅得一团乱。
赵云奕眉头紧锁搁下笔,无奈揉了揉眉心,准备出门一探究竟。
屋门方一拉开就见一团海棠色身影扑了过来,他下意识要躲,却听一阵哭声在耳边炸开。
“皇兄!皇兄救我!!!”
他顿了顿,便被来人一把抓住了衣袖,已然躲不开了。直到此时,赵云奕才看清扑向自己的是什么人。
福安公主满眼泪花,泪珠断线般坠落在赵云奕袖口洇开,眼圈通红几乎看不清神色。
远处的贴身侍女气喘吁吁自门外跑来,二皇子府中小厮也匆忙跟了过来,神色讪讪,解释说公主下了马车便直冲进来,门房不知该不该拦也拦不住,渚七侍卫又不在府上,竟叫她熟门熟路一路冲到院中。
“皇兄救救我!”赵玉姝焦急晃着他的胳膊边哭喊着边摇头,“我不要去峥州!我不要嫁到峥州去!”
她根本不管身后侍女的安抚,只知道仰头望着面前的赵云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赵云奕鲜少碰上这样的情况,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叫她哭慢些。福安闻言哭声顿了一瞬,随即咧开嘴哭得更大声了。
几乎穿透整个皇子府的哭声惊动了隔壁的泊影。泊影自院门边探过头来,见二皇子手足无措站在门口,小公主又哭得实在可怜,最后看不过去,扶着赵玉姝在屋中坐下。
赵玉姝没有认出身边的侍女便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侠姐姐,此时也根本想不到那样多,在她的轻言安慰之下哭声渐弱,屋中几人才得以听清她夹杂着抽泣的话。
小公主不知从何处得来了消息,南方峥州久灾生乱,嵘城人士程大实举兵起义。皇帝意欲将唯一的女儿嫁去峥州平叛,以换自己稳坐临安。
赵玉姝眼睛哭得有些肿,声音哽咽着将事情说明白都花了好些时候。侍女在一旁连声安慰,说陛下向来疼爱公主如何会忍心让她去那样的地方受苦云云。
泊影与赵云奕二人对视一眼,心知皇帝确能做出这样的事。
赵淳平生最爱有二:皇帝的宝座,和他的性命。
赵淳宠爱福安公主南魏人人皆知,但当初为了拉拢潘安为首的一众寒门与朝中世家抗衡,随口一句话便将仍旧年幼的赵玉姝婚事许了进去。虽然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没能实现。
他如今若是为了平叛以稳坐江山,未尝没有可能再将女儿的婚事投进去。
而赵玉姝大约也是明白这一点,才会这样急着跑来找赵云奕。
但所谓峥州叛乱一事临安没有听见任何风声,赵玉姝不知是从何处的来的消息。赵云奕朝泊影看了一眼,见她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便知明阁也不曾收到任何相关情报。
“你是从何处听闻的?”赵云奕问道。
小公主接过泊影手中的帕子,胡乱覆在眼上。
“国师大人前阵子又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我听说他今日回来想去找他说说话,便听国师大人提起这件事。”
大约是想起了当时的场景,赵玉姝嘴巴一撇又呜呜哭了起来,盖在眼睛上的帕子顿时洇开两块深色。
“既然国师都说了那一定是真的!怎么办啊二皇兄?我不想去峥州,峥州太远了!我更不想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叛军首领!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