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奕一怔,侧目看向解至明,对他的问话有些意外。
“小将军为何这样说?”
解至明忽然笑了,神情颇有些得意。“殿下看阁主姑娘那眼神,就跟我爹瞧我娘似的,巴不得时刻粘在人家身上。”
赵云奕没有否认,垂眸抿了一口酒,方轻声道:“小将军确实好眼力。”
解至明已然酒意有些上头红了脸,不曾注意到二皇子面色有异。他嘿嘿两声,忽然手肘撞了撞他的胳膊,丝毫不顾杯中酒液洒了满桌。
“唉!我听说,嵘城附近有个柳梢山,山上有一棵姻缘树,约莫有百年,可灵验了,我在晏州都有所听闻,我爹二十年前与我娘也一同去过。”
他朝着南边扬了扬下巴:“就在往南不远,殿下若是有空不如去看看。”
赵云奕手上顿了顿,搁下酒盏,漠然道:“孤不信这些。明日天明便将启程离开,不易耽搁。”
解至明耸了耸肩就此作罢,接着同余舟投入推杯换盏的乐趣中,誓要明日愁来明日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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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天色微亮时,泊影被人敲响了房门。
赵云奕已然衣冠楚楚站在门外,当即便要出门的模样,泊影一瞬惊诧,匆忙开口道:“该出发了么?待我同朔音他们说一声。”
她说着便要向外走去,却被赵云奕轻轻抬手拦下。
“不急。”
耳边传来的轻声不疾不徐,有若晨间清风牵住了她的脚步。泊影茫然回首,迎上一双温和的眼眸。
赵云奕悠悠开口道:“余舟那边还有些未尽之事,我们晚些出发。嵘城至临安路途遥远,难得来一趟。我听说附近还有些山色之景不曾被天灾祸及,你想不想去看看?”
泊影听他这样说,没有多想而当即应下。
出了城向南不远,两人便在过路人的指引下寻到了柳梢山。柳梢山山势不算峻拔,与周围高耸入云的峰峦相比,显得颇有些秀气。泊影二人攀阶而上,用不了多久便登上山顶。
一棵古柳登时闯入二人视线。柳树有两人合抱粗,枝头挂满了红绸,细长柳条冒出点点嫩绿,与红绸缠绕在一起。山间微风吹来,红绸随风飘动扬起。
远处翠微霜晓,云烟缭绕,身处其中之人也渐渐平静舒缓,仿佛此身亦融于眼前山色,化作万千草木中的一棵。
泊影摘下面纱,站在树下向远处眺望。满眼都是深春的盎然绿意,山间草木气息飘浮在她的鼻尖,唇畔也不觉微微上扬。
赵云奕站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将目光投向远方,又总不自觉看向身边的人。
他今日难得穿了身白衣,敛起周身锋芒,气质也似云烟飘起些许。
清晨山间雾气尚未散去,似有若无萦绕在二人周围,仿佛将树下二人轻轻拢在一处。
“这是柳梢山的姻缘树,峥州许多两情相悦的男女慕名前来,就是为了在树梢挂上自己与心悦之人的名字,以求上天保佑。”
言罢他悄悄瞄了一眼身边的姑娘,又补充道:“这是我昨日听解至明说的。”
不知为何,他隐约有些紧张,贴近她的那只手都不知该往何处放,僵硬着垂落身侧。
泊影仰头望向柳梢,不曾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殿下也信这些?”
“图个安慰罢了。我也是希望能够如愿的。”他顿了顿,忽而转头望向泊影,“但我心知,我能否如愿,不在姻缘树保佑与否。”
他没有再说下去。
话音北风吹散在山间,赵云奕目光落在她的侧脸,暗含希冀。
但他没有等到回应。泊影垂落目光,始终沉默着,好似眼中只有面前的山川云雾,而听不见也察觉不到身边传来的期待。
“你又要拒绝我。”见她如此,赵云奕唇边泛起一丝苦笑,“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因为我的身份,还是因为你的责任?泊影,你为什么不可以试着相信我?”
“我从来没有不信你。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
泊影没有回头看他,反倒向前走了两步,好似有意避开他的目光。
微微扬起的柳叶将二人分隔开来,少女的声音好似掠过了群山各处,才飘进赵云奕的耳中。
“从小到大,我做出的一切选择都是为了让渡影阁更好,让它在夹缝中存续。不碰权争,不理赵氏,我自当该如从前一般不偏不倚的,这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
泊影顿了顿,声音有些无奈:“可我分明会是偏心于你的。”
赵云奕闻言心跳顿时空了一拍,凝望着她背影的眸光陡然发亮。
“老实说,我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念头。或许我真的可以顺从心意靠近你,或许可以有两全的办法。但我不敢拿渡影阁做赌注。面对你时,我有多欢喜就有多少顾虑,因为深深知晓在未来的某一日这一切都会不见。就像这缭绕山间的雾气,待到阳光洒落山谷,便要消失得无影无踪。
“北境的时光是我在自己生命中偷走的时间,于我而言已是侥幸,但即便是当时,我也从不敢想什么未来。你我之间要论长久,总是不合适的。”
赵云奕望着她的背影,回想起雪地中那个毫不遮掩眼中情意的少女,才后知后觉,那时的她不过将眼前的放纵,看作是生命中转瞬即逝的花火,便要在当下尽情燃烧,却始终等待着燃尽的那一刻。
但夺目的不是花火。是她。
“适不适合是你我说了算的,与渡影阁无关,与你我是何身份无关,只看你心中究竟如何看我。”赵云奕拨开眼前飘动的柳条红绸,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后,“你说过,有话就该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