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裴宴安的声音冷冷清清响在头顶上方。
连锦慌忙低下头,竭力平稳了声线,回道:“我没事,谢过大人。”
裴宴安沉默了片刻,收刀入鞘,蹙身走到上首的位置。很快有人将蓝衣男子拖了下去。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后,厅内众人的拜帖和身份已经调查地差不多了。陆展附在裴宴安耳侧轻轻说了几句话,裴宴安的眉头微微蹙起,旋即起身,迈步向外走去。
走了几步,他蓦地停住脚步,向连锦的方向走来。
连锦不明就里,只得低着头,直到那镂金挑线的黑色云靴在她跟前站定。
“抬起头来。”他的声色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连锦微微仰头,清凌凌的目光含着疑惑径直撞进对方幽深的眸子里。
裴宴安审视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的脸庞,就在连锦以为自己有什么错处被发现的时候,他从身上取出一个白瓷药瓶递了过去,目光若有所指点着连锦额角的位置:“出血了。”
连锦愣了一瞬,伸手摸了摸额角,指尖多了几丝殷红的血渍,这会儿已经有一点发干了。她这才反应过来,该是被方才裴宴安劈落的匕首不慎划到的。
连锦神色微放松了一些,温声回道:“谢大人。”
裴宴安随手就将药瓶搁在桌案上,神色认真,看向连锦:“连姑娘,我有一个疑问,方才厅中那么多人,场面混乱,你是如何发现那贼人的异常?”
连锦仔细回忆了一下,正色回道:“此前我在后院见过那贼人,当时他穿着家丁的衣服。正鬼鬼祟祟地翻墙,像是在后院找什么东西。方才我见他又换了一身湖蓝缎锦袍,那衣服的料子是崭新的,但袖口偏短,腰间饰物的结法也是错误的,显然,衣服不是他的,应该是他从别处偷的,或是抢的。由此推测,他并非善类,故而对他多留了一个心眼。”
“那你可知,他当时在找什么?”
“我不知道。”连锦摇了摇头,她细细回忆了一番,谨慎回道,“但我跟着他走了一段路……若是大人想知道他去过哪儿,我可以带大人去。”
裴宴安想了想,对陆展道:“你带人把这里看好了,我随她去后院看一看。”
交代完毕,裴宴安对连锦微微颔首:“有劳。”
连锦小心翼翼将裴宴安领到内院外自己被靖察司拦下的地方:“当时,我就是在这儿看见他进了内院。”
说着,她又往里走了几步,直到走到一处偏僻的庭院,方停下脚步:“按照他走的方向,最终,他应该是到了这儿。”
裴宴安越过连锦,四下打量,这处庭院虽然位置偏,但院中花草繁茂,可见是有人时时照看着的。推开门,入眼便是简洁典雅的摆设,物件不多,但每一件都精致至极。
屋子正中是一张花梨木圆桌,圆桌左侧是一个檀木书架,书架上摆满各类藏书。圆桌右侧是一张金丝楠木桌案,案上的青釉双狮耳香炉里正燃起袅袅的香。
可以看出,此处该是一处书房。
连锦走到书架前,随意抽出一本,竟是坊间失传已久的《东炎药经》的孤本,不由慨叹:“没想到石员外一届商贾,竟也这般博闻多识。”
“商贾之家,贯喜欢收藏书册装点门面,附庸风雅。不足为奇。”裴宴安目光薄刃一般扫过眼前的屋子,仔细查找着每一处可疑的地方。
“只是我听闻,这石员外却不一样。他虽没正经进过学,但年轻时候曾在书局做营生,倒是认得不少字,还给话本做过注解。”连锦说着,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桃花扇》,似是想印证自己说的话。甫一打开,内里却是干干净净,一个多余的字也无。后面的话顿时噎了回去。
裴宴安侧目看了她一眼:“这书页一点折痕也无,该是新入手的。”他收回视线,正要向别处搜寻线索,忽的留意到一处异常,“等一下。”
他取过连锦手中的书册,指腹轻轻滑过书脊,留下了一层薄薄的灰。再看放置书册的书架,亦沾染了些许尘埃。
而当他将视线移到书架最底层的一方砚石时,却发现,那砚石竟光洁如新,一尘不染。
裴宴安不假思索地上前,对着砚石仔细观察了一下,试图搬起,却发现怎么也搬不动。他改变策略,托住砚石的底部,左右试探了一下,确定方向后,将砚石用力向右侧扭动。
只听“轰隆隆”一阵响,檀木书架之后的墙体开始缓缓转动,墙壁之后露出了一条幽深的甬道。
连锦惊呼了一声,漆黑的眼睛里闪过惊诧之色,转而看向裴宴安。
裴宴安视线和她微微一触,默不作声走到了前面。连锦亦步亦趋跟在他两步开外的地方。
这条通道比连锦想象的还要长,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她扶着石壁小心翼翼地前行,转角的时候,不慎踩到了裙角,整个人往前一倾,就撞上了裴宴安的背,险些摔倒。
裴宴安下意识扶住她的胳膊,待她站定后方松开,缓声问了一句:“你怕黑?”
连锦沉默了片刻回道:“也不算是。我自小在暗处便识物不清,从前倒是会有些怕,后来习惯了,就好了。”
“你若不适应,可以先到外面……”
“不用!”连锦忙不迭打断他。
连锦正踟躇着,忽有什么抵到了她的掌心。她看不清东西,用手触摸了一下,却是刀鞘。
“抓着这个跟我走。”男子冷静的声音沉沉地响在前方,连锦被动握住刀鞘的尾部,被缓缓引着向前走。
她看不清裴宴安的身影,四下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清晰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