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崇将手掌攥成拳:“来的正好!”话落,冷冷剜了连锦一眼,就将审讯室的门锁了上去。
原来,就在连锦被关到了诏狱之中不久,暗卫就向裴宴安报了信。
他捧着装有血竭的锦盒,跟着报信的侍卫虽然一路快马加鞭,仍耗了不少时间。当他一路风尘刚赶到靖察司门外,正撞见沈崇带着帮人堵在那儿。
裴宴安的脚步蓦地顿住,眼中隐隐压抑着怒意:“让开。”
沈崇摆出分寸不让的架势,一脸阴鹜:“裴宴安,你还有胆子回来?你……”
话未说完,就被裴宴安单手反制,堵在墙边:“你最好快点把连锦放了。此前的事,我既往不咎。否则,人命关天,你担待不起。”
“人命关天?”沈崇冷笑,“分明是你滥用私权,草菅人命!今天那女大夫替你下毒行凶,被我人赃并获逮个正着,你以为我会将证据送到你手上,让你毁尸灭迹?可笑!”
裴宴安两道长眉凝起:“你说那人犯死了?”
“装什么蒜,可不就是你下的手吗?!”沈崇不耐烦道。
话没说完,裴宴安已从腰间刀鞘里利落地拔出环首刀,径直架上了沈崇的脖颈:“我裴宴安若要杀人,便是在这里直接抹了你脖子,也没人敢吭一声,何须遮遮掩掩,大费周折!”
他克制了一会儿自己的情绪,松开钳制沈崇的手,将装有血竭的锦盒扔到他跟前:“你看清楚这是什么!有人给犯人下了毒,支开了官医。我找连锦是为了让她给犯人解毒!这就是解药的药引!”
“这不可能!”沈崇见到血竭的一瞬有片刻动摇,但很快就斩钉截铁地反诘。
“你是觉得靖察司混入了内鬼不可能,还是你被人利用了不可能?!”裴宴安神色冷肃,步步紧逼,“你我私怨现下我无暇和你计较,但我现在必须马上见到连锦!”
两人正僵持着,忽听见府内传来呼天抢地的呼喊声,诏狱方向升腾起了浓浓的黑烟。
差役们慌乱地四处取水救火,惊呼着“快来人呐,诏狱走水了!诏狱走水了——”
裴宴安径直揪住沈崇的衣襟,眼神仿佛要杀人一般:“这火是怎么回事?!”
这火来得着实蹊跷,沈崇还停留在诧异的情绪中,被裴宴安一瞪,才回过神来,烦躁地道:“你瞪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放的!”
裴宴安一思忖,推定连锦应该还在审讯室,立马松开了沈崇,冲向火场去。
整个诏狱此时已是冲天的火光和漫天黑烟,差役们一盆一盆水往火势猛烈的地方倒。有部下看到他来,急急地跑过来对他报告:“大人,火势目前还是很大,不过犯人们均已转移。”
“死牢的呢?”
“这……”
裴宴安面色沉了下来:“犯人的生死自有律法公断,绝不可死在靖察司的疏忽之中。”
侍卫们领了命,即刻去救人。
裴宴安正欲前往,忽在救出的犯人堆中草草瞥了一眼,并没有看见熟悉的那个身影,不由心中一紧,随手逮住一个差役问:“沈崇今日抓回的那个女大夫在哪儿?”
差役浑身打了一激灵:“好像还关在……审讯室里。”
裴宴安二话不说,迅速从就近一个部下手中接过一盆水,往头上一淋,径直向着凶猛的火势往诏狱里面去。部下们万想不到他会亲自去,试图阻拦,却没拦住。
靖察司诏狱之中,火势正在蔓延。通往审讯室的门被人落了锁,裴宴安发了狠用力撞了好几下,门才被撞开。过道里浓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他用袖子捂住口鼻,闭上眼睛,凭记忆摸索了一会,很快就找到了连锦。
此前,狱卒见连锦是弱女子,便没有用镣铐,而是用绳索草草将她捆住。连锦同傅长青学过些手艺,待狱卒一离开,便自己挣开了绳索。但当她想按计划逃出去时,却忽然嗅到一股奇异的香气,随后就失去了知觉。
当她醒来,只觉得手脚被灌了铅似的,沉重地抬不起来,审讯室四周都是浓烟。
连锦的意识有些模糊,几近昏迷瘫倒在地,她感觉到有人在一边轻拍着急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她用力睁开眼,看到裴宴安紧蹙的眉峰和焦灼的神情。
“裴大人?”
“别说话了,火势太大,我们先出去。你现在能走路吗?”
连锦点了点头,勉强起身,两人刚走到门槛处,连锦忽看见裴宴安身后的一道燃着火的木梁砸落下来。
只是瞬间,连锦的脑中已闪过数个想法。
那木梁体积并不大,若被砸中,亦不会致命,但若是她因此负伤,或许能分散裴宴安的注意,替傅叔争取一点时间。
电光火石之间,连锦算准了角度扑了过去,将裴宴安推开,用自己的身体挡了那一下。肩和背霎时间传来钻心附骨的烧灼之痛。
裴宴安大惊失色,立马将连锦腾空抱起,逆着火势往外冲。
途中间或有火苗和火星四溅,他小心避开,一路受阻,终是带着她安然逃了出来。
他将连锦安置在东侧厢房后,便有差役来寻他,顾及火势还未控制,他对连锦知会了一声,便准备重返火场。
正要离开时,连锦忽然叫住了他:“大人,人犯没救回来……抱歉。”
裴宴安顿住脚步,平素凛冽的目光此时却含着安抚,缓声对她道:“我已知道了。此事与你无关,是我牵连了你。”
他的神色真挚,连锦微微一怔,心中顿时生出一丝复杂的情绪,那些情绪像是无形的韧丝,将她的心缠住。
她将真实的心绪掩盖住,犹豫地问:“人犯出事,大人会受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