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锦见惯了各种患者,但目及眼前之景,心中不免一颤,握着着药箱的手不由紧了紧,麻利地上前了去。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将薛望的衣袖撩起一些,发现衣衫之下的皮肤竟无一块完好,手中的动作停滞了一瞬,接着探上他的脉搏。
“怎么样?”裴宴安在她身侧蹲下,焦急道。
连锦将薛望的手臂放下,脸色异常凝重:“他在这儿受了诸多虐待,脉搏极弱,只怕一下子难以治愈。”说着,她将随身带的药先给薛望服用了一些,又给他喂了些水,过了一会儿,薛望微微睁开眼,醒转过来,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连锦连忙将他扶起,对他说道:“薛望,我们是薛樱的朋友,是来帮你的。”
薛望看起来一脸迷茫,皱着双眉,像是在回忆什么。
时间紧迫,顾不上解释许多,裴宴安紧接着说:“我知道你对我们还很陌生,但现在没有时间解释了,关于丁峤的案子,你有什么想对我们说的吗?”
薛望的目光仍旧呆滞。
连锦进一步解释道:“陛下已经下令重审你的案子,你可有什么能够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吗?”
听到案件重审,薛望木然的目光中突然有了一丝颤动,他抬手无力地指了一下牢房的一角用茅草盖着的床榻。
裴宴安连忙上前翻找,将塌上的茅草全掀掉了也没发现有什么东西。他回头看薛望,薛望的手仍指着这个方向,口中简单地发出“砖……砖……”的音节。
他伸手在床榻靠墙的一侧边沿摸索,突然,发现有一块不平整的砖面,他俯下身,将微微凸起的那块砖用力拔出,发现底下竟藏着一张折叠成小圆筒的纸条。
裴宴安将纸条展开,只见上面只留着黑白分明的两行字:“明日午时,但请悦来客栈一见,有要事相商。”落款者是……丁峤。
裴宴安脸色一变:“这是丁峤临死之前给你的书信?”
薛望艰难地点了点头。
裴宴安将信收好,继续问道:“其他的呢?你可还有别的什么想告诉我们?”
“不……不……走……走开!”薛望不知怎的,情绪忽的就激动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剧烈地挣扎了一下后,再次昏厥了过去。
连锦替他把脉后,对裴宴安道:“大人,我们得想办法让薛望离开这里。这儿的环境太恶劣了,他在这里受到了太多的折磨,现在不仅是身体,神智也受到了极大的创伤。若是不能及时治疗,只怕撑不到处决那天……”
“此事我来想办法。”裴宴安沉默片刻应道。两人正准备离开时,牢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开门的声响。
“徐管事,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牢门处的差役扯着嗓门拉长了声音,有意给裴宴安二人提示。
“是徐嗣年的人。”裴宴安拉起连锦的手,带着她飞速离开了牢房,仓促地藏身在牢房转角尽头一侧,那里是一处闲置的静闭室,平日用于惩治不服管教的犯人。这会儿正锁着,门前一块狭小的空地,正是牢役们进入廊道时的视觉盲区。
裴宴安将连锦护在身前,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逼仄的空间内,两人四目相对,呼吸可闻。连锦微红了脸颊,瞠大了晶莹的眸子,点了点头。
趁着油灯的微光,裴宴安看清了来人的样貌,竟是徐嗣年府上的管事徐贵。
“丞相大人有令,今夜要审问薛望,赶紧个把他带出来吧。”
“以薛望现在的身体状况,哪里经得起什么审讯,徐嗣年这是要屈打成招吗?”连锦着急地险些要冲出去。
裴宴安拦住她:“屈打成招的事,大理寺已经做了,徐嗣年现在不过是要将大理寺的查证结果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罢了。”
“可……我们就眼看着他折磨薛望,什么都不做吗?”
面对连锦的质疑,裴宴安也在挣扎,眼下暴露并不是明智之举,但以薛望的身体情况,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
就在这时,牢门处响起另一道熟悉的男声:“且慢——”
紧接着是差役恭敬的行礼声:“见过谢大人。”
谢大人?莫非……
裴宴安和连锦诧异地对望了一眼,来人竟是谢洵。
更令人不解的是,他一身朱红官服,风尘仆仆,似是刚从宫中赶来。
“徐管事,本官是五城兵马司巡城御史谢洵,奉圣上之命,看守罪犯薛望。”
“原来是谢大人啊。”徐贵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他跟在徐嗣年身边多年,对朝中情况最是了解。这谢洵不过是凭着一次救驾意外入了陛下的眼,新近刚升的小官,背后毫无人脉基础。连五城兵马司的部下都收付不了的草包,倒敢在他面前摆什么大人的谱。
纵是心中不屑,但他面上仍是赔着笑道:“您怕是有所不知,今夜丞相大人已经决定夜审犯人,你把人交给奴才就好了。”
谢洵清俊的眉眼微弯,笑意却未达眼底:“徐管事怕是误会了,谢某的意思是,薛望现在暂时还不能交给你。”
“谢大人这是要违抗丞相大人的命令吗?”徐贵冷笑。他尊谢洵一声大人是看的起他,但他一个小小巡城御史,竟敢同丞相大人作对,怕是没摆正自己的位置。
谢洵歉然一笑:“谢洵不敢。只是,太后娘娘闻之薛望之妹薛樱贡院鸣冤之事,极为触动,刚下了懿旨,令官医替薛望医治身体,并再三训示,要在薛望身体复原之后,再行审讯之事。所以,丞相大人的夜审,只怕还需要往后延一延。”
徐贵显然并不信服:“薛望犯案乃是前朝之事,太后娘娘何从闻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