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谢洵便赶回了大理寺刑狱,而裴宴安却愣是在悬济堂端坐了一天。
到傍晚的时候,连锦忍不住问道:“大人,我们不用去查些什么吗?”
“自然是要查的。”
“可……为什么……”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不回靖察司,也不去悦来客栈,反倒在你这儿坐了这许久。”
固然心中是这么想,但被裴宴安这么径直点破,倒显得连锦埋怨他不做正事似的,连锦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
裴宴安不介意地道:“我知道,你是着急,你希望能早些帮薛望洗清冤屈。”
连锦不解:“昨日沈大人一口就回绝了我们的提议,大人你怎么还坐得住?”
裴宴安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远远注意到院子里,一个纤弱的女子站在后院的笆篱前发怔。秋风袭来,她的身影显得特别的单薄。
他深深看了一眼,脑海里突然回想起前一天沈崇手中拎着药炉莽莽撞撞闯进门的模样,他转向连锦,扯了扯嘴角:“放心吧,我了解他,这事,他不会不管的。只不过,圣上下令重审此案后,便有诸多眼睛盯着我们的每步行动。这会儿不管去哪,都可能会碰壁。”
“所以,您迟迟没有动作,是为了迷惑那些人?”连锦回过神来,但仍是疑惑,“那我们到底要做什么呢?”
裴宴安目光附着在天边的一道绯红的霞云上,凝视了片刻后,回过头看向连锦,一字一顿道:“等天黑。”
夜幕沉下。裴宴安雇了四辆马车,向盛京的四个方向跑开。自己则与连锦乔装打扮,乘了一辆简陋的牛车晃晃悠悠来到城郊,刚一下车,就开始往树林深走去。
此时入秋,山中的景色却仍是繁茂。蜿蜒的山路上原本没有下雨,可漫山的青松翠柏和红叶之间烟雾迷蒙,水雾欲滴,两人的肩头都被微微沾湿。
“此前,大理寺对薛望做出判决后,丁峤的家人将他的尸体领了回去,就葬在京郊。”裴宴安点燃了一只火折探路,林间的还算是平坦,二人走的并不费力。
连锦跟在裴宴安身后两步的位置,闻言却蹙起了秀眉:“上次谢大人曾说到丁峤是栖霞镇琼台县人,那里的人,故土情节极为深厚。若是家中有人客死异乡,亲人必会将他的尸骸送回琼台,下土安葬。丁峤若是无人收尸便罢了,可既是亲属,怎会同意将他草草葬在京郊?”
前方夜幕深沉,仿佛浓稠的化不开的陈年旧墨。裴宴安的眼底也染上了暗色,沉声道:“只怕是丁峤的身上,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早点下葬,这些秘密便永久地尘封了。”
连锦突然停下,不可置信瞠大了眼眸:“所以,大人你是要……”
“开、棺、验、尸。”
远方的一片漆黑中,忽的冒出一簇火光,那光亮一点点近前,连锦才发现,竟是陆展执着火把跑上前来。
他向裴宴安见了个礼:“大人,一切都已经安排妥了。”
连锦的目光越过陆展,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一个被挖开的深坑,一旁是一具用席子草草卷着的尸体。胸臆处涌上些许不适的感觉,连锦脑海中闪过乱葬岗上那段无法挥去的骇人记忆,微微侧过身子,干呕了起来。
裴宴安正要上前,闻及连锦的动静,突然就想起在石秉德府上时,连锦面对井底陈尸时难以承受的失态模样,下意识问道:“这丁峤下葬已经有些时日了,尸体的模样比较骇人,你若不适应……可以先行回避。”
“为了掩人耳目,大人此行并没有带仵作吧。”连锦调整了一下呼吸,从随身的布兜里拿出事前准备的工具,“这里没人比我更了解如何验伤和验毒。”
说着,她缓步走到盖着白布的尸体前,克制着周身的不适,俯下身去揭那白布。
“等一下!”裴宴安看出了她的勉强,下意识就出声制止,“此次陛下下令重审,你并非官府中人,由你来验,并不合适。我虽不善医道,但是见过的死人不计其数,论出针和下刀,你未必比我更稳。不若这样,你来说,我来操作。”
“可是,大人……”
没有给连锦犹豫的机会,裴宴安从她手中接过工具,径直道:“我们开始吧。”
连锦侧过身,避免直视那尸身,小声对裴宴安提醒道:“大人,这尸首下葬已有些时日了,想必尸身已经腐化肿胀,刀刃伤或是拳脚伤,只怕不易验出。”
裴宴安并不在意:“此前仵作的验尸单中,写明丁峤的致命伤是额前的撞击伤。店小二也称亲眼看到丁峤额前出血,这一点已经无需再验”
“所以,大人此行的目的是……”
裴宴安正色道:“我想确认一件事,在受到撞击之前,丁峤有没有中毒。”
裴宴安发现,丁峤的额前撞击伤是他周身最严重的伤口,能造成这样的撞击伤,定然是产生了非常激烈的对抗。若薛望不是凶手,那极大的可能是有人令丁峤失去意识,在他毫无抵御的情况下,制造了撞击伤,再伪造出两人争执的声响,混淆丁峤的死亡时间。
当中,能最快让人失去意识的方式,就是下毒。
只不过,在此前的验尸结果之中,并无有关丁峤中毒的迹象记录。裴宴安亦担心仵作大意,错过关键的线索。
连锦一听就明白了裴宴安的意图,她根据以往经验细细寻思:“若是中毒,体表定会有症状,或全身发黑,或出现青斑,毒的品种不同,症状也不同。仵作不至于会检查不出。”
“那有没有毒是在毒发当时没有症状的?或者,症状不易被发现的。”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连锦思索道,“有的毒品性特异,在当时显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