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南平侯效仿前朝,私吞空饷?”谢洵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只是,因为前朝有此一例,我朝早已严令禁止,并令御史定期巡查,他们若是作假,如何瞒天过海?”
裴宴安还在打量那把横刀,头也未抬应道:“白川与柴桑交界,近几年人口剧增。若是募市人充之,待到核查时,商贩走卒、衙役佣工皆可冒领军饷,只要御史不加详查,就无法发现。”
谢洵恍然,刚想再问些什么,却看见裴宴安目光死死盯着手中的那把刀,不由发问:“这刀可有什么问题?我瞧你看了半天了。”
“这是沈崇的刀。”裴宴安收刀入鞘,沉沉吐出一口郁气,“刀口处的这一道暗纹,是我和他切磋的时候留下的。”
谢洵显出惊诧之色:“难道,沈大人真的落到了他们手里?”
裴宴安闭目颔首:“八九不离十了,他们敢将沈崇的刀放在这里,就是吃准了不会有人发现这里,我们再找一找,没准还能找到其他的线索。”
话落,两人便在地宫之中愈发仔细地搜索起来。
不一会儿,谢洵从一旁的装着金银玉器的箱子底部之中找到了一本泛黄的账册。
他翻开其中一页,发现上面详细地记载了交易军粮的日期和价格数目。他又疑惑地往后翻了几页,数据之庞大令他触目惊心。
他越看,面色越是凝重:“这里记录的军粮交易数额之大,根本不可能完全被遮掩,钦差御史又怎会发现不了。”
裴宴安只瞥了一眼,便看出了门道:“或许,御史不是没发现,而是被买通了。”
谢洵继续一页页仔细翻看,看到最后一页,却凝滞了目光。
那一页没有军粮交易的数额,却零零散散地写着白川下属的几个郡县的名称和一些毫无关联的数字。
“晋阳,十八。乌传,三十二。潼宁,二十八……”
潼宁……
他默念这些地名和数字,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瞳孔猝然放大:“晋阳、乌传、潼宁……三年前,科举舞弊的那些答卷,便是来自这几个地方,这些都是陛下施以科举新政的苦寒之地,而且都在白川辖下。这些数字……是科举冒籍的人数!”
“我想起来了。”将一切都串联后,谢洵很快想到了另一个关键的信息,“四年前,徐嗣年曾来过白川!当时,他就是作为钦差御史前来巡检边防和军备的!”
“那一切就都说的通了。原来我就觉得奇怪,魏家怎敢那么明目张胆地以博古斋行舞弊之事……看来,他们的最终目的,根本就不是舞弊。”
裴宴安在脑海中复盘了所有的时间线:“四年前,陛下推行新政,大力扶持寒门子弟入仕。当时徐嗣年背后的权贵世族是坚决反对的。于是,当他在白川发现南平侯侵吞空饷之事时,故意隐而不报,以此为要挟,令南平侯在边境苦寒之地为大批学子冒籍提供便利,不仅可以谋取暴利,更策划怂恿考生舞弊,扰乱科举新政的秩序,挑动考生对新政的不满。而在这时,顾弦之恰好发现了赤羽营的问题,所以,他们索性设局陷害,杀人灭口。阻止新政推行,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
捋清了整件事后,裴宴安禁不住慨叹:“当真是……好狠毒的布局。”
谢洵却不由燃起希望:“如今,有了这本账册,我们就能向陛下举发徐嗣年和赤羽营的罪行了。”
“还不够。”裴宴安冷静道,“这账册只能证明赤羽营侵吞空饷,却扳倒不了徐嗣年。我们得想办法找到冒籍者的具体名单和伪造通敌信的那个人才行。我想,以杨绩的城府,他有那么大的把柄留在徐嗣年手中,不可能不留有后手,名单,想必就在他的府中。”
将账册收好后,裴宴安和谢洵沿着来时的暗道迅速离开了地宫。
刚从坟茔堆里出来,迎面便袭来两支冷箭。二人敏捷地闪身躲过。只见一队身着玄色软甲的士兵,手中分别握着长枪和弓箭,团团将二人围住。
“看起来像是南平侯府的私兵,记得留活口,他们或许会知道沈崇关在哪儿。”裴宴安背抵着谢洵,低声说道。
“好说。”谢洵浅应着声从腰间抽出长剑,率先冲向手握弓箭的两个士兵,他振臂横斩,一道银光闪过,弯弓落地,两个士兵皆捂着鲜血淋漓的胳膊痛苦地倒在一旁。
他还未及喘口气,身侧一个士兵举着长枪偷袭,裴宴安一刀横断了他的兵器,凑近谢洵身侧,双方都将后背放心地交给对方。
“速战速决,不然要是他们发出动静引来援兵,就麻烦了。”
裴宴安主动进攻,吸引了四五人齐齐上前围攻,他的刀快,身形更快,在几人之间飞快地走位,以虚招唬的他们近前,而后逐个击破。谢洵那边,也利索地解决了剩下的人。
谢洵将那些士兵都绑到了一起,给他们的嘴巴里都塞满了布条,叫他们说不了话。
裴宴安则将长刀直接架到了唯一一个没被绑住的士兵脖子上:“带我去你们关押私犯的暗牢,不要耍花样,否则,我随时可以要了你性命。”
那士兵吓得连连点头。
夜色深沉,士兵被刀挟制着,小心翼翼地领着裴宴安和谢洵绕过几支巡逻队伍,几经辗转,来到了一处守备森严的营地外,颤颤巍巍道:“到了,所有的犯人,都关在这里。”
“竟是军营?”裴宴安暗自吃惊,但转念一想,赤羽营军营守备森严,若论关押人犯,确实没有比这更安全的了。他将刀压得更近了一些,“怎么进去?”
“得有腰牌才能进……”士兵将头低了下去,声若蚊蝇,试图遮住自己腰间的腰牌。
裴宴安一把将那腰牌扯了下来,随后,将刀收回鞘中,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