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身体一直不好,宫中过年也没有大操大办,只在腊月二十八晚上赐过一次宴会。从宫里回来,筠娘跟贺禎直接去了城东的义庄,身边的丫头仆人都放了年假,回乡的回乡,探亲的探亲,两个人清清冷冷相对着也没什么意思,这里倒比郡主府要更热闹一些,。
义庄是新盖起的,房间狭小,设施简单,仅能够御寒蔽雨而已,就算是筠娘跟贺禎的房间,也只有郡主府寝室的一半大小,一张床,几个柜子,一座灯台,一架火炉,两个人还是照老规矩,筠娘睡床,贺禎就睡在几个拼起来的柜子上,拨弄着屋里的炉火,围起来被子,这屋子里也不算冷。
“我想起来一件事情。”筠娘把全身裹在被子里。只露出来眼睛以上。
“我们已经成婚这么久,我应该去拜见婆母的。就算是她要清修不喜人打扰,也不好一面都不见吧。”
“要见面也简单。”贺禎道。
“明日我要去探望她,你愿意去,我就带上你,它就在离此处不远的六丁山上。”
“那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不用的。她什么也不要,那里也什么都不缺。”
就这么说定了,两个人大清早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便骑马出发了,隆冬的天气,吹着风,身上穿的很厚筠娘还是觉得冷,再骑了一阵子身上出了细汗,除了累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将近中午,两个人到了山下,贺禎带着筠娘上去。
“这地方我来过。”筠娘自告奋勇,反走在前面带着他。
“是这里对不对?”
“对。”
贺禎也不急,慢悠悠走在后面,到了半山腰,能看到稀疏的十几户人家,他忙叫住筠娘,带着她在最末那一户前敲门。
开门的是个中年妇人,约四十岁模样,穿一身素色的麻布衣服,跟贺禎行礼。
“少公子,您回来了。”
贺禎点点头,向她介绍筠娘。
那妇人领他们进去,一间小院,只有三间房子,庭前晾着采来的种子和果子,种了竹子和各色香草,素淡而古朴。上堂,贺禎带她坐下,那妇人进了内室去禀报,走出来的才正是贺禎的母亲,她穿一件雪白的苎麻衣裳,鬓发乌黑,看不出年纪,而容色极美,意态寡淡寂灭,从中不能看出任何凡人的情绪,而像极了庙宇里庄严的神女。
筠娘跟着贺禎向她行礼,一时间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说起来,早些年我和你母亲见过面,只是没想到有这样的缘分,娶了郡主是君玉的福气。”贺母道。
“我也听说了最近的事,你们做的很好。”
贺母一共没说几句话,筠娘不知道怎么回她,也只好陪笑着。
午饭端了上来,筠娘还有贺禎跟着贺母吃起来,都是一些素材,青菜,豆干还有白米粥,没用过多的佐料烹调而别有一番清香,水也很是甘甜,一顿饭下来只有筠娘吃的最多,她有些不好意思。
用过饭,贺母把筠娘叫到内室来,交给她一个镯子,大概是白玉的,玉色很是温润通透,看着就很贵重。
“这——我不能要的。”筠娘面露难色。
“我只这一件身外之物,今日与你有缘,一定要收下。今后多做善事,也当是为我积德了。”
筠娘跟着点头推辞不过,厚着脸皮戴在腕子上了。
贺母还要诵经,筠娘没有多打扰她,很快就告辞出来了,她找贺禎,他正在院子里,她把那镯子举给他看。
“戴着罢,这镯子配得上你。”
贺禎说到这镯子的来历,这是先朝皇后的心爱之物,原有一对,他母亲是先朝皇后的侄女,出嫁时候,皇后就赠给了这只镯子作为嫁妆,另一只后来给了太子妃。过江的时候,贺家家财散尽,以典当东西为生,只留下这只镯子。
后院对着一片很大的稻田,田边上种着菜,因为是冬天,叶色不是很鲜明,都带着青紫的霜,不过长势还不错。筠娘跟着贺禎,他要去后园帮忙劳作,她就站在田垄边上,看他很熟练地操作起来。他实在是一个做什么都好看的人,写文章教书是这样,作诗策论是这样,劳作起来也是这样,那样的细致而有耐心,宛然一道很好的风景。
“你经常做这些吗?”她问他。
“是,已经十多年了,日常的家事、农事我都会做,这些也并不算多。”
透过他的眼睛,筠娘好像重新了解了许多不一样的生活。她想去帮他,可是自己手脚太笨,反而弄坏了许多菜,贺禎也不着急,叫她转去井边打水。
将近傍晚,这山上突然下起雪,纷纷扬扬的,两个人只好回来,屋子是木头做的,并不避寒,筠娘把贺母送来的所有衣服都穿在身上,冻得躺在床上紧裹着被子,还是禁不住趴着看窗前的雪花,眼中带着闪光。贺禎给贺母内室里生完火,又忙着在这边炉里生火添柴。
“雪停了我们去打雪仗好不好?”她提议。
“你不怕冷?”他问道。
筠娘不回他了。
“北方也是这么冷吗?”她突然想到。
“比这更冷,不过没有这样刺骨,我的印象里,家家户户一到冬天就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北方的房子和这里很不一样,低矮,土砌的,墙很厚,雪比这里要大很多,几天下来都不会化。”
贺禎想起来很多,小时的事情,渡江之前的事情,也不全是荣光,仿佛在那之前,他满可以淘气和任性,而一渡江,他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成了那个要支撑起贺家门庭的男人。
“很乱,到处都是乱兵,劫匪,刀光剑影,腥风血海,该烧的都烧光了,该抢的都抢光了,为了争抢渡江上船,人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