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她再去往酒铺,却发现酒铺并未开门,有些担心地找到后堂,才知长生生病了。周氏一人照顾儿子,自是无法再敞开门做生意。
赵悦有些抱怨:“你可真是拿我当外人,这样的事不与我说,一个人怎能忙得过来。”
周氏歉然道:“实在是不能总麻烦你,你们公门中人,事务繁忙,哪里可以天天帮我照顾孩子。”
赵悦本想说,自己反正事情不多,有的是时间,一个念头却在此时浮上心头,言道:“你说的也是,我就算能经常来,总有忙得来不了的时候,你们孤儿寡母,真是需要人帮衬照顾才好。”
周氏闻听此言,顺口答说:“也没什么要紧,孩子慢慢长大了就越来越好了。”
赵悦继续道:“大嫂,你知我为女子,却改了装扮,整日混迹于一群男子之间,怎的从未瞧不起我?”
周氏奇道:“你身正不怕影子斜,并不是那种不端方的女子,我为何要瞧不起你?”
赵悦叹息:“只是我这等惊世骇俗之举,早晚有瞒不住的时候,到时万一大家都来戳我的脊梁骨,不知我该如何自处……”
周氏劝慰道:“悦儿,你向来不是那等小女子心性,怎的担心起这些来?人生在世,但求无愧于心,一人难称百人意,你只需对得起天地良心就好。”
赵悦点头:“言之有理,但是道理知易行难,真落到说话的人身上,却也没有这么容易想开。”
周氏愈发奇怪:“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总是话中有话?”
赵悦恳切道:“大嫂,我知你二人艰难度日,实属不易,你就没有想过别门另嫁?有人帮衬,日子好过些,长生这么小,也需要一个爹,你把他好好养大,才是真正对得起李家。”
要是换做别人提及此事,周氏怕是早就有些愠怒了。但是这话由赵悦说出则不同,她了解赵悦的为人,本就不是寻常女子,不能以常理度之,她知道赵悦是真心为她好的。
只是这一步,哪里有这么好走?自己怎样倒是无所谓,可是又有谁会要自己这样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帮别人养儿子,哪个男人又能真心疼爱孩子?
赵悦观她表情,知道她内心挣扎,趁热打铁道:“现有一人,托我做媒,你可愿考虑?”
周氏一愣,面色通红,欲言又止。
赵悦调皮笑道:“这人等了你多年,从前只道自己配不上你,现今你突遭变故,他更是心疼你多些。那次的帛金,有三分之一是他给的,借了开封府的名义而已。现在他想照顾你们母子后半生,又怕被你一口回绝,才托了我来说项。”
周氏听她这样说,当下明了所指是谁,多年前的点滴瞬间浮上心头,只是担心自己如今的身份,是万万配不上他的,又想着另嫁的话,难免对亡夫心中有愧,难过与激动的情绪混杂,竟是落下泪来。
赵悦见她如此,理解她需要时间,所以并不紧逼,看长生安睡无事,于是告辞回了开封府。
只是从那以后,庄秀才开始慢慢上门来,起初说是买酒,但是他并非嗜酒之徒,买来并不喝,只是坐在那里,一坐半天,也不说话,就看着周氏忙里忙外。
周氏起初还是羞惭惭的,又怕别人说闲话,不敢与他答话,后来他来得多了,长生也跟他慢慢相熟,他有时候把长生抱在腿上,用手指蘸了酒在桌上写了字教给他,周氏看在眼里,甚是欣慰,心下也渐渐坦然了。
这样过了许久,庄秀才托了人,三媒六聘上门来提亲,终究是把周氏明媒正娶回了家。街坊难免有说闲话的,但更多的人却是理解多于质疑,况且二人平日与人为善,人缘都好,故此这事慢慢也就平息了。周氏的父母原本对女儿就心存愧疚,经此变故,再不阻止女儿追求自己的幸福,长生仍然姓李,但是庄秀才对他视如己出。次年秋试,庄栩然竟然中了个举人,更是阖家欢乐,眼瞅着日子越过越好了。此乃后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