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里因伤痛久久不能安眠,孟镝早上起得有些迟。孟然来接他回家,陆云乾召唤孟然一块吃过早饭再走。师娘添了碗筷,孟然坐在方桌旁,端起莲子粥喝了几口。他看苍林不在,随口问了一句。
陆云乾说苍林送那僧人回清水岩庙。
师娘给孟镝夹了一块红白相间的糖糕,“你最爱吃的,尝尝。”
孟镝谢过师娘,一口咬下,糖糕瞬间融化,香甜软糯。
陆云乾给孟镝带上膏药,嘱咐孟然按时帮他换药,灵儿不忘将羊皮水囊挂在孟镝身上,“回去好好养伤。”
孟镝眨了眨眼睛,“你这些日子好生去礼苑听讲,我还等着你来给我补课呢。”
不等灵儿补课,古庸便上门去探望他。孟镝看见先生亲自前来,匆忙行礼,脊背尚未痊愈,鞠躬还是有些疼,起身些许吃力,古庸急忙扶起他,“不必拘礼了。”随手将食盒里的饴糖拿出来,“听闻你师父说,你要喝的药又多了一碗,我想这饴糖要多备一些。”
孟镝澄澈的星目里闪着惊喜和感动,“多谢先生,前些日子家里的饴糖即将见底,最近集市不开,我还以为又要忍几天良药苦口,没想到先生登门解难,真是万分感恩。”
古庸问起那日集市的事情,孟镝一五一十说给先生听。他还想起那条鱼,急忙请教,“先生,那鱼身长足有三尺,鱼贩说是从西海钓来的,也不知真假。旁人皆说那是锦鲤,鱼贩也如是说来,可那鱼鳞片鲜红,鱼尾碧绿,前有两爪,头上还有两只犄角,先生可知那是条什么鱼?”
古庸思量片刻,“那了缘师傅在泉溪边放归了红鱼?”
“是啊,他说红鱼能回到西海,因为江河之水皆起源西海。”
古庸点头,“了缘言之有理。”
孟谦迈步进门,身上还穿着褐色官服,佩剑也来不及摘下,急忙施礼,“古庸先生,孟谦有事相求,请先生移驾堂屋。”
古庸叮嘱孟镝好生休息,不必挂碍课业,便跟着孟谦走了。
四娘为先生斟茶,请先生上座。孟谦道出渡桥工事紧张,初八不能完工,僧侣道人皆无法前去京都替□□祈福消灾。思来想去不得其解,只能祈求古庸先生写个万福之书,呈递京都以图将功补过。
古庸轻抚银色长髯,“我知你和海然大人的难处,可是祈福之事在心不在表,表里不如一,祈福也枉然。而今这万福之书未必是为□□祈福,却是为这南郡祈福啊。”
孟谦脸色惊变,轻声言道,“万福之书乃赠予□□之礼。”
古庸问道,“那清水岩庙的僧人们该如何是好?”
孟谦回复,“方才已与方丈法源商议,僧人们将于金纸上抄录大悲咒,为□□消灾。”
古庸慨叹,“无路可退,只得如此。但愿我等绵薄之力,能解孟大人和海大人的困难。”
孟谦施礼,“多谢先生相助。”
烈日凌空,万里无云,正午之时,走上两步路,便能汗流浃背。海然和孟谦立于断桥渡口处愁眉不展,脚下滔滔江水奔流不息。
“工人们都歇息去了,这渡桥修砌马虎不得,我们就算得罪萧庭,也不敢敷衍了事。”海然目光炯炯,一脸坚毅,“尽人事,听天命吧。”
孟谦点头,“我已托古庸先生写下万福之书,清水岩庙的僧人也会完成一幅大悲咒。这便是我能想到的唯一方法了。”
海然默许,“此次应该是凶多吉少。有些事情,我先交待于你。年前,萧庭飞鸽传书于我,说是工部侍郎裴旻会乘船专门来南郡主持修桥之事。虽然我以水患期间行船艰险作借口拒绝,可终究是违逆圣意。届时,如若陛下怪罪,我一定难逃追究。落得个嫉贤妒能的骂名倒算幸运,只怕抗旨不遵的罪名会落到我的头上。而我一旦获罪,你记得一定要上书说明所有事情皆是我一意孤行,你只能奉命办事,因此误了工期,萧庭内的袁哲大人和赵括大人都会替你解围。”
孟谦怅然,定是不依,“海然大人,明明是我建议你回绝裴侍郎来南郡修桥,若是有罪又怎么能强加于你。”
海然摆手,“不必争执此事了。就算你没说,我也断然不会让裴旻来南郡。天下人皆夸赞他技艺超群,工部能臣,却只有我们知道他有几分本领。若是强修一座摇摇欲坠的烂桥,不止劳民伤财,哪日南郡渡桥也同云州渡桥一样坍塌,丢命的是黎民百姓,而裴旻却能安然无恙,还能栽赃他人上断头台。”海然义愤填膺,诉不尽胸中怒火,“他欺世盗名,我等无力拨乱,但他为祸南郡,我等岂能旁观。”
孟谦深知海然心意,南郡算是海然的故乡,他带着一腔抱负走出南郡,戎马半生,转瞬廿载,而今落叶归根,对这方土地自然又增多几分眷恋,又何况这里埋葬着他的爱人,他的挚友。
“声名不过虚妄,他人不知真假,你我又怎会不知。”
孟谦黯然,仰头望着长空神伤,“大人,你让我上书归咎于你,我如何做得出来。若我如此行事,与那裴旻又有何两样。”
“你要做得出来。你一定要这么做。你有妻有子需要照顾,你必须保护好自己。我孑然一身,空无牵挂,守着风调雨顺的南郡十余载,此生已无遗憾。况且,我走以后,南郡有你,我才能安心。”
孟谦不愿这样坐以待毙。他努力想着一切可行的办法,一连写了几封飞书传与京都求助。不论赵括还是袁哲,哪怕是有过一面之交的旧友,但凡入朝为官之人,他都托付一遍,只为能解救海然大人。四娘见他夙夜忧叹,寝食难安,握着他的手,“海然大人行善积德,自当有善终。”
孟谦哽咽,“但愿如此吧。”他虽言语宽慰,可忧愁随即涌上眉头一道深锁,“如今我却未见到善人得了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