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块钱也是钱。
蚊子腿再小也有点肉。
下午四点钟的样子,张娴雅来找他:“你快把摊收了,陪我去看烟花秀。我们早点去,不然占不到好位置。”
顾晓华埋头干着手里的活儿,“我这里还有个单车轮胎要补,你自己去吧,我不去。”
“都下班了,明天再补吧。”
“我这里哪里有什么下班时间?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还在机械厂干呐,朝九晚五的。”
张娴雅顿时有些不自在。
当初他们家哄骗顾晓华升职加薪的话还言犹在耳,结果不但没提干,反而张德生为了维持自己的面子、地位,牺牲了顾晓华,把他弄到了第一批下岗名单中。
张娴雅想要去捉丈夫的手臂撒撒娇,但一看他那一身脏污,伸出的手又收回来,语气放柔了些,刻意嗲嗲道:“走嘛,今天大家都要去看烟花秀,你也放松放松下嘛。”
顾晓华不为所动:“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放火炮嘛。我在农村见多了,我们那儿上坟的时候,火炮要放几天。”
张娴雅耐心用尽,“土老帽,烟花是烟花,火炮是火炮。你真不去吗?”
“嗯,挣钱呢,不然哪有钱给你买衣服买包包?”
“……”
张娴雅又看了一眼浑身黑色油污的顾晓华。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也不知道几天没洗澡了,把个单车轮胎夹在双膝之间,手里娴熟地扯出里面的软胎,充了气,看胎胀气了,摁进一旁的水盆里,找到了漏气点,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然后他伸长手在她脚边的工具箱里开始翻找。
张娴雅看他那双手,手背上的肌肤糙而黑,布满了油污,十根手指又粗又壮,像是黑泥里滚了一圈的胡萝卜。
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那双手本来白白净净,握笔的书生的手,拂过她的脸颊、身体,怎么变得这么粗糙难堪?它们竟然摸过我?她骤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此时佝偻着身体,顶着一头又脏又粗的头发的丈夫,不抬头看他的脸的话,只以为他个糙老头子。这人,竟是自己的丈夫……他怎么变成这副邋遢模样了?
她今天穿了一双亮面的白色皮鞋,工具箱在她的脚旁,被顾晓华挪了下,箱沿蹭到她的皮鞋,瞬间就磨出一道花痕。
“不去算了,我约别人陪我去!”
她狠狠一瞪顾晓华,手袋一甩,转身踩着高跟鞋走了。
晚上十点多,顾晓华终于收摊了。
他关上卷闸门,抬头看看夜空,人民广场那边很热闹,天幕上不时绽放一朵几朵璀璨的烟花,那么绚丽。
他却抱怨,它独自美丽,没看见地下仰望的他,晚饭都还没吃。
这会儿江边肯定很多卖小吃的。
这几年下岗潮席卷,下岗工人们不得不绞尽脑汁谋生。今晚这盛世,自然少不了他们钻营赚钱的窍门。
顾晓华折身便朝人民广场走去。
远远的,果见人山人海。
他看见个卖豆腐脑的,一个挑担子的汉子,脖子上搭一块汗津津的毛巾,脸上淌着汗水,一边在人群中分花拂柳般地穿梭,一边叫卖,生意很好,时走时停。
“老板,我要一碗豆腐脑。”
“好勒,老板!”
都是老板,全是场面话,博一个各自穷开心。
顾晓华捧着豆腐脑,走到一处人烟较少的地方,准备吃了完填饱了肚腹好回家去。
不期树影下一对恩爱恋人在那里你侬我侬,顾晓华决定视而不见,可一声“德芬”叫他僵在当场。
他的脖子机械的缓缓扭过去,眯着眼细看,不是德芬是谁?
一个高大的男人将她拥在厚实的怀抱里,德芬捉着对方箍在她腰上的手,双双仰着头望着夜空。
“真美啊,岱山,我们不虚此行。”德芬喟叹道。
“是美,不过我老婆更美,比今晚看见的所有的烟花都美。”
“你,讨厌!别不正经,周围这么多人呢,你不羞我羞!”
那男的哈哈大笑,笑声肆意而张扬,把德芬更紧地摁进怀里,低头就旁若无人地亲吻她的脸蛋儿、脖子、耳垂,德芬欲迎还拒地躲避。
顾晓华看不下去了,闷着头走开。
走了几步,又遇见相拥的一对,女的被男的压在一根路灯柱子上,头顶上一束烟花绽放,那路灯下的人也旁若无人的热烈的亲吻。
也是熟人。
顾晓华气得脸色紫胀,发出惊天一声怒吼,“张娴雅,你这个淫~妇!”手里的豆腐脑狠砸过去,人也冲了过去要同那野男人拼命。
前一对,他没资格。这一对,他完全有权力。
那对野鸳鸯已又惊又慌地挤进人群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徒留他被人笑话,围观,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