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然闭了闭眼睛,瞧着女子形容潦倒,还有几分疯癫相,心里生出几分猜测:裴家还真有个关着忠臣遗孀的地下室,就跟话本里说的一样。
癫女人一双呆滞的凤目,流露同病相怜的目光,凝望雪然良久,忽而小心翼翼地嘘了一声。
她拉拽雪然朝另一条方向走。
冰蕊上前尝试分开两人的手,却被癫女人长指甲划伤,手背上落下一道血痕。
所幸癫女人指甲修剪整齐,甲缝中没有污泥,留下的伤口极浅,冰蕊不至于落疤,或者感染而终。
“去哪里?”雪然谴令冰蕊退下,跟在女子后面,不明就里地质问。
“去见我的孩儿。”癫女人因挫败冰蕊的阻拦而沾沾自喜,声音因兴奋而颤抖。
走廊间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接近,十余名人裴府家仆赶来院子,包围癫女人与雪然,形成一面难以通过的人形高墙。
两名魁梧的家仆拉开癫女人,移开她纠缠雪然的手,架起她的双臂,不顾这女人的挣扎。
一名生着尖尖三角嘴的女子缓缓走来,对雪然弯腰施了一礼,解释:“这是我家主子的远方亲戚。前些年战乱后人就疯了,可别信她的疯话。主子心肠好收留了她,哪知今日她又发癫了。”
“我没疯!你们都被裴朔骗了,他就是个骗子!宫中裴贵妃也是骗子!”
雪然呆愣在原地,卷起的冷风呼呼拍在背后。
尖嘴女子朝两男仆抬手,示意两人快点拉走疯癫女子,莫要碍了太子妃的雅兴。
雪然问尖嘴女子叫来郎中,冰蕊跟着他们一起去郎中那边疗伤。
尖嘴女仆见雪然身边无人侍奉,提议道:“太子妃,裴家地形复杂,很多地方藏着国中机密要事,不可随意擅闯。您是要去哪里,不如我带着您一起。”
雪然点点头,跟着指引走进了炊房。
她一面按部就班地做着酥油鲍螺,心里早就乱成一锅粥。
方才所见之事的余波仍震撼雪然。
或许那女子说的是真的?但此刻她仍留在裴朔家里,也不好过度插问。
父亲仍在边关音信杳无,归期迟迟未定,连长晋又害病在家,一个月后才能返回朝中,裴贵妃与裴朔同一阵线,皇后的心思琢磨未定。
此时在宫内行走孤立无援,她恐惧回头再因失言惹恼裴朔,也被关进黄金屋里,所以转移心思放到眼下之事。
她搅拌了好一会酥油,加了点曲粉,做成几枚红蔷薇色的酥油鲍螺,下面垫着桔叶,好像真有一丛丛红蔷薇冬日绽放。
一只胖乎乎的手扒上盘子,摘走盘中一朵红蔷薇。
雪然诧异,光天化日竟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偷吃。
她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年纪二十多岁的男子,穿着一身金丝滚边玄衣,头发以及眼睫却是白色的,身材虚胖,站起来却还没有雪然个子高。
胖小子虚眯眼睛,瞧一眼雪然,唤道:“母亲。”
“在说什么胡话,你看起来年纪比我还大。”雪然瞅瞅胖小子,双目呆滞,脑子不怎么灵光。
“你就是娘。你看你这么白,我这么白,你就是我的母亲。”胖小子一面说,一面不忘抓走一枚酥油鲍螺,光明正大地往嘴里塞。
雪然被这歪理逗笑了,抬走酥油鲍螺的盘子,“酥油鲍螺也长得白乎乎的,你怎么不说它是你母亲。”
胖小子对对手指,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忽而咧嘴憨笑:“它没你白也没你好看,一定不是我娘。我爹爹说,我娘长得很漂亮的。”
“傻小子,比酥油鲍螺漂亮算哪门子夸奖。”雪然无奈拿起一块酥油鲍螺递给胖小子,“就这一块。剩下的要给裴阁老和贵妃娘娘。”
“谢谢娘。娘亲最好了。”
雪然见和胖小子说不通,也不再反驳,一心想替这胖小子找到他父母,忽然问道:“你爹是谁?”
胖小子食指放在唇间,小声一嘘,神神秘秘道:“我爹是当朝元辅裴朔大人。你可千万不能大声嚷嚷这事。要不那些人又要把你放进竹笼子里淹了。”
“那些人是谁?”雪然听到前半段时不以为为意,胖小子的衣着华丽非富即贵。听到后半段,雪然背后一凉。
放到笼子里淹了?浸猪笼?这胖小子的娘亲身上究竟发生何事,为何要被动用私刑?
“就是城北吴家那群人。他们好可怕的,只给孩儿吃桑叶。”胖小子眼里含泪,越说越委屈,号啕大哭起来。
过了半晌,胖小子在雪然安慰下才止住泪,又趁机揩走几个酥油鲍螺。
雪然无奈摇摇头,又想起方才走廊上的疯癫女人,难道是这小子的娘亲?
“郎君,你藏在哪里?”
一名满头珠翠的女子走过来,上半身穿着白绫袄,下半身穿着织金白裙,竖着牡丹发髻,戴着花冠,面有殊色。
女子见到雪然,慌得弯身行礼,又道:“臣妾不知太子妃光临寒舍,还望恕罪。”
都城里面见过雪然的人,大多都只是都城官宦家中女眷,雪然能记得身份的女子屈指可数。不过,雪然记得眼前的女子,是次辅周序大人的女儿周栀子。
周栀子喜欢过盛鸿渐,隔三差五借着找雪然,其实去府上偷看盛鸿渐,然后把雪然晾在一边。
想到此处,雪然不免唏嘘。
“对了栀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裴阁老的........”雪然记得话本《银枇杷》里面说,裴朔经由职务之便广纳红颜,府内不记名的妾侍无数。
周栀子苦笑,顾望一眼胖小子,说道:“裴浮生公子是我的夫君,所以裴朔大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