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这场热闹,怎么能少得了你我父子二人呢。”谢钊领着谢霁下了楼,正听见围观的人说什么荆山先生真迹。
谢霁立马来了兴致,前世他就十分喜爱荆山先生的画作,也很是费了一番周折收集过几幅真品,就是南下逃命的时候,舍了大半家业,也依旧将荆山先生的真迹都带在身边。哪里有荆山先生的画作,哪里就有他的目光。
他坐在父亲脖子上视线很广阔,越过黑压压的人头,他一眼就瞧见了临安侯轿子旁展示的那幅虎啸山林图,是荆山先生最新的一幅画,绝大多数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画。
大齐尚文,数代官家都在书画方面有着极深的造诣,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大齐上下皆以精通书画为高情雅趣,仅是大内就养了两个画院。
从来文人相轻,互相别苗头那是时有的事儿,东西画院互相不服,他们唯服荆山先生一人,就连官家都十分钟爱荆山先生的画作。
可惜荆山先生形迹渺茫,数年来无人能识其真面目。
然而推崇荆山先生画作这股风却从宫廷吹到民间,天下士子莫不以求得荆山先生真迹为荣,甚至每每有荆山先生真迹现身的时候,文人骚客还会特意开展诗画会,或者将其奉给权贵寻得渴求已久的微末富贵。
正如此刻这个叫信永兴的举子这般。
临安侯骄矜的没有下轿,只命随从在轿帘处掀开一道缝,他透过缝隙正饶有兴致的赏玩着一旁的画作。
听说有荆山先生的真迹现身,宽阔的街道瞬时被堵的严严实实,大家都在翘首以盼,想要一睹为快。
谢霁仔细打量了这幅画作,无论是从笔触手法还是从构图意境上来讲,都是荆山先生一贯的风格,气韵生动,画外有情。
在场的不乏从茶肆里出来看热闹的文士名流,众人围着画细细品评着。
谢霁摸了摸下巴,虎啸山林图他前世收集过,那是襄樊防线被敌军撕破之后,江南大片国土沦陷,他率军从淮甸一路向西策应川东克复襄樊时,从敌掳那里缴获的。
但总觉得这幅虎啸山林图与他从前缴获过的那幅有所不同。
名家之作就是这样,市面上有大量的仿品,有的甚至能仿出原作的七八分神韵来,便是行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假的!”
谢霁一惊,发现声音正是从自己这边传来的,他低头看了父亲一眼,心里有些好奇父亲是如何确定此画是赝品?
信永兴垂立在临安侯的轿子旁,见身旁有如此多的名流文士都围着自己转,心里一时好不得意,可还没痛快太久就被人这样落了脸面,如何肯甘心?
他当即沉了脸色立声反驳道:“难怪西谢府失了‘一代文宗’的匾额,谢大人这眼力确实有待精进啊。”
谢霁心下了然,原来这个叫信永兴的绕了这么一大圈是在这里等着呢。拿他父子二人做筏子,替临安侯笼络一波士子心,以此来向临安侯邀功请赏。
谢钊听得信永兴的讽刺不以为意道:“‘一代文宗’的匾额是宣宗皇帝赐给我祖父的,又不是赐给我的,何来得失一说?不过这幅赝品倒很值得说一说,哎呀,矜贵的临安侯为一幅伪作当街驻足,啧啧,世风日下啊。”
在场的文士细细打量了画作中的每个细节,并没有发现不妥,心思缜密的已经看出这一场戏的主角并非画作,便悄悄的猫在一旁看起了热闹,并不参与讨论。而别有用心的或荆山先生狂热的追捧者听见谢钊这话,却不依不饶了起来。
许多文士都在义愤填膺,其中一名在西湖诗社中颇有些声望已致仕了的老进士,摇着皓白的头站出来指责道:“你谢钊说是假的就是假的了?你以为你是谁?!更何况你连祖宗牌匾都保不住,又有何资格对着这幅画指手画脚呢。”
谢钊拍了拍谢霁故作叹息道:“你将来读了书可要认真学,切莫学那些附庸风雅之辈的轻浮做派,好赖都分辨不出来。”
谢霁配合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他再抬头望去,见临安侯的轿子已放下了轿帘,想来是在生闷气呢。
谢钊终归是一代文宗谢壑的幺孙,父母早亡,自幼承训在谢壑膝下。谢文正公的孙子说这画是赝品,自然有部分文人士子愿闻其详。
正主还没怎么着呢?看热闹的人倒分成几拨先吵起来了,临安侯不屑得留在此处给人凭添谈资,便抬手吩咐轿夫起轿,谢钊岂会放过他。
谢钊将谢霁放在不远处的一家酒肆门前扎的彩棚楼子上,转身回到轿子旁。
谢霁连忙爬高了几步,打算坐在高一点儿的地方等父亲,不想脚下一滑,差点登空。
“小心!这彩棚楼子被店家包了金纸滑的很,小兄弟要当心了。”谢霁被人从身后扶住,他定了定心神抽回滑出去脚,坐稳之后回头道谢,却不料遇到了故人,新科状元郎裴融,字润通。
在大齐行将就木的那几年里,一直是他二人在合力支撑朝堂,莫逆相交多年,却都不得善终。
谢霁一时间心绪激动,此刻却也只能按耐住,礼貌的朝状元郎拱手道谢。
不远处只见谢钊已然夺了那幅虎啸山林图,他一脚踩在临安侯的轿子扶手上,冷笑一声道:“侯爷别走啊,下官很是乐意为你解释一下为何这幅是赝品,不然的话,知道的以为侯爷不屑争辩,不知道的还以为侯爷家学不足,连一幅画的真假都分不出来,给‘一代文宗’的牌匾抹黑,徒惹世人耻笑。”
临安侯在轿中气得脸色发青,只沉声说了一句:“谢钊,你适可而止。”
谢钊没所谓的笑了笑,凑近轿帘压低声音说道:“那可不行,不说明白怎么对得起侯爷安排的这一出好戏。”
谢钊拎着画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