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津园门前设了红绿杈子,垂着绯碧双色帘幕,廊庑檐下皆挂着贴金红纱栀子灯,厅院花木森秀茂密,各色奇花异卉,不可胜数。
众人随酒家在一处宽敞幽雅的济楚阁儿落座。
几人寒暄片刻,两厢满意,席间敲定了谢霁拜师的具体时日。
说话间宴上摆满五味杏酪羊、银丝肚、生烧酒蛎、群鲜脍、银鱼炒膳、紫苏虾、荔枝焙腰花、荷塘小炒等精致菜肴,不可谓不美味,但那少年席间一直淡淡的。
既是要收做门客,谢钊少不得问起了少年的来历,乃知其为犯官之后,多年前随家人被充军流放蜀西,后来蜀西在知州巡边时发生了边乱,其父冲将出去与乱贼厮杀,救了知州一命,这少年才从官奴婢赦恩成杂户,只是其父伤势过重,一病便没再起来。
蒋昀山当年正在知州身边做幕僚,感念其父的救命之恩,遂在其父去世后一直将这孩子带在身边教养。
这少年的父亲生前一直心心念念除却少年身上的贱籍,好让他将来读书举业长大之后光耀门楣。
谢钊既有意让少年来府上当门客,自然各方都打探妥当,遂又问道:“你都会些什么?”
少年眨眨眼,目光湛然:“我精通医……”话音还没落地,就直截了当收到蒋夫子一个眼神威慑,当即将话音吞下,转而说道,“回大人的话,小子会些丹青功夫,尤擅仿荆山先生大作。”
谢钊了然,这孩子离平民只差一步,可这一步之遥也是难如登天。其父成了知州的救命恩人,足可以免了这少年的贱籍,知州却不敢这样做,只将少年从官奴婢抬为杂户,可以看出他祖上犯得事儿不小,既已将少年免为杂户,一般的官员还是不敢收留。
大齐有律例,只要杂户能挂靠在官员门下做担保,亦可参加科举,这也是蒋夫子命他学丹青仿荆山先生作品的苦心,希望他可以借此敲开权贵之门,以求换得一个容身之所。
“那幅《虎啸山林图》便是你作的吗?”谢霁轻啜了一口甘美的沆瀣浆问道。
少年摇了摇头道:“是夫子作的,我并未见过此画真迹,下不了笔。”
谢霁讶异道:“见了真迹才可临摹?”
少年点头:“可试上一试。”
谢霁是知道这座园子里藏有荆山先生真迹的,顿时来了兴趣。他深知要想打动父亲,必须提醒这个少年拿出看家本领来。
几人饭饱后,命酒保收拾了桌子,以谢钊的名义借来荆山先生的真迹一观,桌旁另备了纸墨。
是一幅《杖藜行山图》
店家足足遣了十余名仆从护送此画。
画卷被玉津园的人小心翼翼的展开,众人屏息但见墨染苍山立壁,轻如薄纱的云阵阵萦绕其间,山顶一老翁正杖藜凝视远方,只将一个萧索的背影留给世人,落笔古朴又飒踏,收势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左上题词:“山束白云短,路杳鸟自知。”
少年沉吟片刻,手下细细砚着墨汁,而后将桌上的白纸规整好,提笔一挥,点落纵横间仿作一蹴而就,众人细看去,满座哑然,那神韵竟有七分相似,念及他是个十余岁的孩子,便更惊了,于丹青一事上,他诚然是天纵英才啊。有画师能临摹出三四分荆山先生的神韵便可称之为佳作。
谢钊神情一敛道:“难得,难得,别人仿荆山之作只是画皮画骨,你却将荆山之志画了出来,十分不易。”
裴融笑道:“果真如此。”
“荆山之志?”谢霁默念了一遍,低头细细看那《杖藜行山图》心中似有所悟。
谢钊摸了摸谢霁的头道:“你这小人儿煞有介事的模样倒也好笑,为父知道了你的‘用心良苦’,你的这个小哥哥,父亲收下了。”
玉津园的人仍是看着那一幅仿画啧啧称奇,遂开口问道:“小兄弟这画可出手否?”
少年点点头道:“微末伎俩何足挂齿,店家只需兑我些清肺止咳的药材,便可将此画拿去。”
如此出色的丹青手笔却被少年看成是微末伎俩?可知其志不在此。
众人心满意足的从玉津园出来时,天色已晚,便都各自归家去了。
五日后,谢霁穿一双大红木屐,手里抱着大红公鸡去蒋夫子处拜师。
谢钊亲自为他提着束脩六礼和食长进。
大红公鸡格叽格叽打了一路的鸣,谢霁坐在马车上被吵的耳朵疼,他心里寻思这公鸡莫不是有什么毛病?需不需要换一只?
父亲告诉他,这是全临安城最健壮的公鸡,保证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谢霁一路将信将疑的来到蒋夫子家,累的胳膊都酸了,随着夫子拜了孔圣人,夫子今天气色还好,没了那日沉冗的病容,只是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谢霁抱着公鸡乖乖等夫子给他点朱砂开智,这些礼仪在前世都是没有的,他亦不知童子启蒙原来还有这样多的讲究。
他一个不妨,怀抱的大公鸡挣脱了出去,一路咯咯咯咯的窜上房顶,在屋顶最高处仰天鸣叫个不停。
谢霁:“……”
“哈哈哈……此子将来必大鸣于天下。”蒋夫子揽须朗笑道。
谢钊神色放松道:“借夫子吉言。”
全场尴尬的只有谢霁,谢霁拧了拧眉头,问夫子借了一把谷糠撒在地上,将雄赳赳的大公鸡诱了下来。
谢霁和那少年满院子捉大公鸡,捉了半晌终是让二人将公鸡堵在角落里,一把捉住了。
二人商量着把这只聒噪的公鸡炖了给夫子补身子,哪料一转身就被蒋夫子轰进了书房。
入学礼还未完成,蒋夫子将两张白纸铺在两个小少年面前,命他们写下正式入学来的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