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霁这次复学之后就向蒋夫子提了想要开笔的事。
夫子捋须略一思索,觉得自己这两个学生聪慧程度非常人可及,适当调整一下教学的进度也并非不可,他随机抽查了谢霁的功课,方方面面还算满意,遂准这两个学生互讲一个月的学,等来年开春再统一讲授如何开笔。
今日照例是温习四书五经和朱子集注,蒋夫子布置好功课之后便转身离开去小厨房喝药。
秋后天短了,明日又是休沐,谢霁决定把功课拿回家慢慢写,他转头看到杨昉在收拾闲时的画作,将其分门别类的摆放在一处,旁边还摆放着一个贴着红纸的木牌子,上面写道:三对鸭蛋一幅画。
谢霁不解的问道:“你换那么多鸭蛋做什么?”
杨昉神秘一笑道:“秘密!”
“昉小子在家么?”裴秋然在门外高声喊道。
“秋然姑姑稍等,就来就来。”杨昉将画作拿镇纸一压,迅速跑出去开门。
裴秋然进门来朗笑道:“昉小子你可真会难为你姑姑我,打打杀杀我在行,这缝缝补补的事儿可真是愁煞我了,还好我们园里有擅长针黹女工的茶妇,你看看这几件合不合心意?”
裴秋然从布包裹里抖出几件样式十分精巧的小儿绣彩衣,杨昉涨红了脸道:“姑姑说好肯定就是好的,多谢姑姑了。”
谢霁纳闷道:“阿昉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裴秋然拍了拍谢霁的肩膀道:“还不是给你家老四准备的。”
谢霁这才记起临安城有娘家给临产的出嫁女准备催生礼的习俗,主要是备些小儿的绣彩衣和一些彩画鸭蛋,他看杨昉妥帖的把小儿绣彩衣放好,又看了看旁边的木牌子和画卷,知他明天出门摆画出摊是给母亲凑催生礼,遂说道:“左右我明天也无事,跟你一同去如何?”
杨昉点了点头笑道:“甚好。”
于是二人约定在西湖边的玉津园门口碰面,杨昉常常在那一带摆摊,很是有一批相熟的老主顾。
谢霁亦把自己的画作拿出来放在摊位上,在红纸的下方写道:右边画作五对鸭蛋一幅。
杨昉凑上去翻了翻笑骂道:“好无赖的泼皮,你倒是说说你比我哪里画的好了,平白比我的画作贵两对鸭蛋。”
谢霁笑着回道:“贵就贵在,我比你要价高。”
一对小兄弟在摊位上说笑打闹着,忽然一辆翠盖朱缨八宝车停在摊位对面,不多久一位绿衣小奴下车来走到摊位前问谢霁:“哪个是你画的?”
谢霁指了指摊位上的画作道:“这些都是。”
绿衣小奴提着一贯钱道:“这些够不够?”
谢霁敲了敲纸牌道:“我们只收鸭蛋。”
绿衣小奴撇了撇嘴不以为意的说道:“我这一贯钱顶好几筐鸭蛋了,你有甚不知足的。”
谢霁冷笑了一声道:“红纸黑字,只收鸭蛋。”
绿衣小奴低声嘟囔了几句跑开了,末了从车里款款下来一个头戴幕离的年轻女子,她柔声道:“小公子莫怪,家里小奴不懂事我已教训了她,鸭蛋马上就来。”
杨昉眨眨眼,看不懂眼前这情况了,他询问的看向谢霁,只见谢霁轻不可察的对他摇了摇头。
杨昉立刻会意迅速收了摊子歉意的说道:“对不住了这位女郎,家里有病人等着抓药,我们有缘再会吧。”说完背起竹筐拉着谢霁走了。
年轻女子恼羞成怒的跺了跺脚,想发作又不好发作,只好眼睁睁看着谢霁等人迅速溜走。
等那绿衣小奴呼哧呼哧提着鸭蛋赶来的时候,还未站定便当街挨了那年轻女子一巴掌,她的身子像个陀螺似的转了一圈,手中的竹篮没提稳,鸭蛋哗啦一下子蹦到了地上碎成一片青黄。
“没用的东西,这点事儿都办不好,留着你有何用,还不如尽快打发了出去干净。”年轻女子恶狠狠的说道。
绿衣小奴顿时吓得伏跪在地上不停地扣头哭求道:“小姐饶命!小姐饶命!您也不必刻意讨好那小郎君,从来只有庶子讨好嫡母的份儿,哪有嫡母上赶着讨好庶子的?!等您过了谢家的门,还怕降服不了他不成。”
隐在青砖房拐角后方注视着这一切的谢霁和杨昉:“……”
杨昉低头瞥了谢霁一眼冷笑一声抬脚便走。
谢霁跟在后面追道:“大表兄,我才是受害人吧。”
杨昉艰涩的说道:“我是什么人,可不敢当谢公子一句大表兄!”他攒了好久的催生礼就是不想让旁人觉得他的姑姑没有娘家。
谢霁一把扯住杨昉道:“你除了是我娘唯一的亲侄子外,还能是什么人。”他暗暗指了指不远处的那辆华贵的翠盖朱缨八宝车道:“看见上面的挂牌了吗?”
杨昉心里酸涩,他知道自己此时不该迁怒谢霁但总也忍不住,他顺着谢霁的指示看了过去,那辆马车上挂了东川伯府的牌子。
谢霁拍了拍杨昉道:“我爹年初被罢官就与这户人家有关。”
杨昉想了想又道:“那女子说要嫁给你父亲呢。”
谢霁又安抚道:“哪有牛不吃草强按头的,我爹这辈子唯一会娶的女人只有我的母亲,你的姑母。”
杨昉扶了扶竹筐认真看了谢霁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真的吗?”
谢霁看他这副神情,心里也十分难受,听他这么问连忙点了点头保证道:“真,比珍珠还真。”
杨昉耷拉着眉眼涨红了脸道:“对……对不起阿霁,我不该朝你发脾气,这件事本来就跟你没关系的,我不该迁怒于你。”
谢霁大度的晃晃手半开玩笑的道:“大表兄你开心了吗?开心了咱就再换一个地方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