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楼临着闹市,从稍高处向下望,便可将街道之景大致收于眼底。
女子一身锦缎交领薄袄,呷了一口花茶,轻轻挑起的眼尾含着笑意,朝対座男子道:“多年未见,原以为你是来找我叙旧,没成想又是有事相求,可真是叫我伤心啊。”
明明是一副小女儿作态,她却表现得丝毫不惹人生厌,嘴上说着看似抱怨的话,眼中却尽是打趣。
时榭接过小二呈上的一盏热茶,没有要喝的意思,神色淡淡,话语中却仍有温度可察:“此番前来,是二者皆有。”
“得了吧国师大人。”女子掩唇笑出声,“我可不吃这一套,您还是留着这铁树开花的假做派去哄别家姑娘吧。”
时榭弯唇无奈似的一笑,转了话题:“打算长留于此地吗?”
明知他只是随口一问,姑娘答得也俏皮:“怎么?你这意思是打算带我一道回栾都?”她顿了顿,又接着答,“他东虞皇帝瞧上的是我那老爹的资产,怎么管得着我一介女子的去留?”
“灵央可不是寻常女子。”
姑娘听闻此言,微微一愣,转而又笑开:“这话说得倒算中听。”
“那人最近可有何动静?”
被唤为“灵央”的女子听到他这么问,神色也跟着肃穆了些:“没什么动静,不过此人一向老谋深算,许是在秘密筹备什么吧……近日与宫里的人似是有些往来,可惜涉及皇室,我这边想要打听也实在受限……”
时榭颔了颔首,柔道:“辛苦你了。”
言毕,他随意将视线投至窗外,街道之上人来人往,他却在倏忽间瞥见一抹熟悉身影。绫缎裙,织锦披,杏眼微弯,正与身旁之人絮絮说着什么。
“这么多年帮也帮过来了,你若真觉得我辛苦……”
灵央瞧见他神色变化,嘴角笑容收了收,“瞧见熟人了?”
她转了头也顺着时榭投去的视线望,目光终是落在人群中两道十足显眼的身影上:“是那姑娘,还是后面的小郎君?”
经她这么一提醒,时榭这才瞧见了跟随其后的玄衣少年,默了默,他开口道:“都不算,只是有过几次照面罢了。”
灵央煞觉惊奇般再度瞥了一眼対座之人的面色,又听他缓缓道了一句,算作解释:
“那姑娘,像我一位故人。”
*
在与梁姝锦的交谈中,辛珂得以知晓了概况。
这位姑娘与兄长不久前便从葭都来到黔州,因着其兄受那所谓“消息”的蒙蔽,两人变卖了房产准备前往栾都,却不想又遇上栾都封闭,这才被迫滞留在了州边客栈。
辛珂一路上顾及着这位梁姑娘的情绪,更细致之处便没有多加问询,直至三人抵达了黔州市集,她见梁姝锦面色苍白,便关切道:“瞧梁姑娘你也累了,不如先稍作休息吧,姑娘可知附近何处有落脚的地方?”
梁姝锦抬眸瞥了眼周围,旋即又扯出个无力的笑容:“无妨,报官要紧,姑娘不必在意我,还是先赶路吧。”
辛珂见状便不再继续劝说,稍稍扭过头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闻琏。
那人自午间对她一番讽问后便再未出过声,辛珂以为他是在生什么闷气,在马车上时便是一副与人隔绝开来的模样,此刻更是对她明晃晃投来的目光置若罔闻。
辛珂不免有些恼。
她自认该说的都已说了,心里便涌出了些似愤然的情绪,转了头不再去瞧他,内心更是咬牙切齿下了评价——
小心眼与没有心这人起码占一个。
行,她承认此时生闷气的是自己。
……
官府宅邸没几步路便到了,出乎预料的是,几人还没行至近前,便已望见了府门前乌泱泱的一大片人,皆是朝里观望着什么,将堂前空地围得密不透风。
一日之内碰见两次聚众之事,辛珂只觉得甚是讶然,还未待她靠近些一探究竟,人群却忽然四下散开了去。
几个小吏狰狞着脸持着廷杖驱人:“去!去!都滚开别看了!把这儿当什么地方了?!”
小老百姓迫于官威溜得也快,等场地渐趋空旷,辛珂这才清楚瞧见了前方之景——
女人发髻已然有些散乱,常服颜色素净作工却精致,不难窥出其人较为殷实的家境,她执着鼓槌,动作不疾不徐,一次次敲击着官府前为申冤之人专设的那面大鼓,口中发出的声音沉重且嘶哑,想必先前已说了无数遍。
“民妇夫君乃受奸人所害,蒙冤入狱,恳请知府大人明察秋毫,重审此事!”
“吴夫人,您还是放弃罢,先前便已说了,此案事关皇家,想要轻易重审,根本没得谈。”一个小吏苦口婆心般朝她劝,
女人声线一凛:“事关皇家,便可以随意污人清白么!”
另一个小吏被她所言激怒,恶着语气道:“女流之辈也敢对官府办事指手画脚了?你且说,若不是你那书呆子夫君被猪油蒙心窃了皇家的圣玉,那玉又怎么会在你们吴府搜出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女人冷着脸,只是执着地想要再去击那面鼓。那小吏见状,突然发难,狠狠夺了她手中的鼓槌,冲击力使女人朝后一下跌坐在地,随在身旁的老嬷嬷本是不敢吱声的怯懦状,此刻却也心急不已,连忙上前扶起女人,哭啼着说:“夫人!罢了,罢了,咱们回吧,您的身子可受不住啊!”
可那女人仍是不愿就此放弃,支着身子再度朝那鼓靠近,许是想用自己的双手震响它。
“你这女人!没完没了了还!”
先前夺物的小吏变本加厉起来,捡起廷杖作势便要朝女人身上挥,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