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都的消息向来都是灵通的，仅一夜之间，尹家养子尹业客死黔州之事便已在都城内沸沸扬扬地传开了。
黛璜宫内。
小皇子裴宣盯着纸上摹错的一行字，暗恼似的搁下笔，皱起一张小脸。
“小殿下莫要心急，这书写一事须得慢慢练的。”侍女春岚在一旁柔声安慰。
一阵细碎的噼里啪啦，是纸张被揉成一团的声音，裴宣收了手，试探性地朝不远处尹意欢的方向投去一眼，语气讷讷：“母妃……”
他心里奇怪，原先这种时候，母妃早应是恨铁不成钢地瞪过来了，今日却像是变了个人，明明听见他写错了字，却是毫无反应。
尹意欢转过视线，语气叫人辨不出喜怒：“又错了？”
“是……”
她默了一瞬，叹气道：“罢了，宣儿，今天就练到这里，你先下去。”
裴宣虽困惑，仍乖顺应了“是”，由春岚引着出了殿。
侍女不多时便已回到殿内，动作娴熟为座上的贵妃沏茶，眉眼间隐隐有些笑意。
尹意欢淡淡瞧她一眼：“你这丫头倒像是比我还高兴。”
“奴婢不敢。”春岚奉上茶，只是笑，“奴婢是想着，恶人自有天收，这话真真是一点也不假。”
尹意欢冷笑：“他值当如此。”
抬眼又见小邓子进了殿，朝着她道：“娘娘，右相大人过来了。”
右相尹俦是尹意欢的生父，两人的关系素来却不算亲和，见一脸忧色的中年男人至此，尹意欢微微敛眉：“父亲，您来了。”
“欢儿在宫里可还安适？”尹俦显然不是无故前来，却含蓄着先询问道。
尹意欢面上瞧不出什么与亲人相见的喜色，只是笑了笑，回说：“父亲此番到女儿这里，是有何事？”
她故作不知，其实心里已然猜到了大概，平日里都是书信往来，这次亲自到此，无非也是为了昨日那桩已人尽皆知的事。
本应承着丧子之痛的右相大人脸上却唯余苦闷，他沉声开口：“欢儿，爹只有你这一个女儿，若是遇见了什么事，你应当也是站在尹家一边的吧？”
“父亲多虑了，我是尹家的女儿，任何事当然是站在尹家这边的。”尹意欢嘴角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好……好……”尹俦在一旁的靠椅上落座，咽下一口清茶，“我早知尹业这小子不堪大用，却不想他急功近利，竟然把自己的性命也玩没了。”
话里行间，丝毫不见悲恸之情，反而盛了些不虞。
尹意欢听闻此言，只是纤眉一挑。
少有人知，尹业并非与尹家毫无血缘关系，否则她这满心只有名利的爹，又如何能容忍这个纨绔之子在外一而再再而三糟蹋自己的名声，甚至愿意借亲生女儿的势为他铺路？
尹意欢收起唇边不着痕迹的讽笑，无声用眼神示意侍女春岚。
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屏退了一众下人，自己则退居殿门之外。
“您以为应当如何？”
尹俦双眉紧拧在一起：“不管他是被仇家找上了门，还是因为得了皎云玉遭人妒羡，到底牵扯到了皇室，若是圣上因此责罪下来，牵连到我尹家，实在是祸事一件。”
尹意欢假意叹道：“说起来，若是真能将玉献还给陛下，他尹业倒成了东虞的功臣了。”
“我尹家与他，何曾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啊……”
“父亲此言差矣。”尹意欢笑道，“您想想往昔，那尹业在外混得臭名昭著，百姓们大多心有不满，又是如何评价您的？”
尹俦目光一凝。
“你是说……”
“已死之人，是说不了话的。”女子眸中似有精光闪过，“意欢倒有一个法子，您且附耳过来……”
*
辛珂循着原路回到了院中，先前洒扫的男子早已不见踪影。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无关之人，她一路上却不自觉浮想联翩。悬梁自尽的女人，目露望绝的男人，当真是毫无联系吗？
没几步路，她便已来到小丫鬟所说的那间屋子门口。
站在门口并不能瞧出什么异样，屋子甚至并未上锁，平常得好似所住之人随时都可能回来。
辛珂缓缓推开了房门。
屋内陈设除了些寻常的必备之物以外，便再无其他了。
她抬脚步入屋内，仰起头去望屋上横梁，那里早已空无一物，她却仍能依稀想象出女人自缢之日，白绫是如何垂下，矮凳又是如何翻倒，一条生命便在这一悬一落间，匆匆从这世间退了场。
大抵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辛珂面色反而平静，她目光逡巡打量着屋内，止步在靠墙的桌案旁，一本约莫是账簿的厚册摆放得醒目。
先前丫鬟小菊曾提到过，这位荷姨往日是帮衬府中内务的，账簿出现在她房中并不奇怪，只是……为何会是在如此显眼之处？房门也未上锁，即便是先前处理之人，见了这种重要物品，难道丝毫不在意么？
辛珂心中疑窦渐生，伸出手，试图去翻开那本账簿，然而只这一瞬，本该轻飘如无物的薄薄纸张却似凭空受了阻，她这才惊觉其上竟粘连了根极细的丝线，因着微弱拉力，“噼啪”一声倏然断开。
……有暗器！
辛珂心下大惊，飞速旋身去躲，眼前本空荡的桌案上陡然钉上了一枚飞镖。
还未从突变中远离，辛珂耳边又是窸窣风声，她暗道糟糕，这机关意在取人性命，方才那枚不过是对方送来了“开胃菜”罢了。
怕是要就此栽在这儿了……辛珂有些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