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烟霏乍敛，唯余天际圆月昭昭。
少女一袭红衣立于檐下，兜帽隔绝了廊间灯火映照，为她盈盈眉眼处降下一层黯色。
辛珂已在此地站了许久了。
直到身旁侍女走近，小心翼翼地开口：“郡主，这个时辰灯会应当已经开始了，若是再晚些，怕是瞧不上了。”
辛珂垂下眼皮，一声不吭。
桃袂自然知晓自家郡主心里念着什么，好半晌才纠结着轻声道：“奴婢方才……又去看了一遭，还是没见着闻公子回府，许是……许是他也有旁的事要处理罢。”
有别的事么？可是他前几日明明答应了自己。
辛珂微微敛眸，原是一副桃腮杏面，此刻却覆着显眼的落寞之色。
罢了，她想。
“……桃袂，走罢。”
*
林间风声肃肃。
偶有树影拂动，透着皎洁月辉，隐约可觅三两人影掠过之痕。
潜行其中的男人望向前方不远处的少年，眸中却渐露疑色，转过头一瞥，身边同伴亦是此副表情，不禁疑窦更深。
这条路，并不通往崇王府。
难不成，那人竟是刻意将他们引来此地？
只是几个思索的瞬间，视线处原本正不疾不徐行路的少年转眼便已没了身影。
耳畔倏地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是重物倒地之声。
男人心下大骇，不远处轰然倒下的正是自己的同伴。
有剑光闪烁于眼前，他忙不迭挥刀去挡。
黑暗中传来少年清晰的一声轻笑，来人剑如寒霜，衣袂飘然，猎猎作响。
只一招，便击溃男人漏洞百出的防御之势，轻飘落地的同时，剑尖正抵上他喉颈处。
男人瞪大一双眸子，惊恐得甚至不敢呼吸。
这人果真早就发现了他们。
“阁下跟了我许久，不知有何贵干？”
那少年弯眸笑着，却是将剑尖一转，挑开男人面上黑巾，露出了他本来的面貌。
“哟。”他缓缓扬起唇角，幽黑的瞳眸却愈发暗沉下来，“有点眼熟啊。”
——“公子剑下留人！”
密林中又有一人影忽至，男子额间渗着薄汗，想来是行色匆忙所致。
“戚翊？”闻琏认出来者，面上更多了几分不愉，渐无笑意的眸中泛着冷光，他道，“一起的？”
“算不上一起……”戚翊面色复杂看向面前情状，“不过这二人也是谷中之人，公子莫要冲动。”
“我知道。”闻琏冷脸收了剑，见戚翊正望着地上人影，扯唇道，“放心，没死。”
被剑尖抵了一时半刻，适才脱离危险的男人几乎有些身形不稳，却仍是诚惶诚恐地伏了下去：“请、请公子……随我等回谷！”
闻琏却是轻笑：“瞧你们这副架势，一开始是计划将我绑回去？”
“不……不敢。”
戚翊也随着跪下：“我等也是依照主上的吩咐行事，还请公子莫要为难……”
“今日不行。”
少年声线一如往常般凛冽。
戚翊听得一愣，一句“为何”问不出口，便生生咽了回去。
闻琏抬眸，瞥了眼此间天色，表情沉下几分。
他寻了条反方向的路，又在此地耽搁了太久。
戚翊见面前之人将欲离开，忍不住再度出声唤了句：“公子！”
“别跟来。”
少年扫了几人一眼，冷然甩下这句话，而后飞身离开，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
上元之夜，火树银花，彩灯万盏。
街市上的热闹是辛珂早先便已有想象的，然而当那满目明明如昼的灯辉映入眸中时，她仍是不免因此景生出几分触动。
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游人面上无不盈着融融的笑，挽手而行，温情可窥。
辛珂立于桥畔，凝望河灯蜿蜒飘过水面，观赏不足半刻，便已失了兴趣。
一旁的桃袂亦是沉默，见面前之人暗自伤神的模样，终是忍不住，小声搭话道：“郡主，这儿的花灯都可漂亮了，不如让奴婢去给您买一盏来？”
辛珂撑起一抹笑来：“不必了。”
少女容貌半掩于薄纱之下，原本这并非必需之举，然而她实在不愿瞧见旁人认出自己时的异样眼神。
尤其是在心情并不愉快的今夜。
灯影幢幢，两人途径一处时，正逢上此地猜灯谜的活动，行人聚拢而来，便显得格外拥挤。
捂好面上将落未落的轻纱，辛珂艰难挤出人群，回头一瞥，却瞧不见桃袂的身影。
她心下生了几分担忧，目光在成山人群中逡巡了好一阵，才见侍女小跑着朝她赶来。
“方才人多，差点就跟不上郡主了。”桃袂笑着，语气里带着几分庆幸。
两人又行了好一段路。
蓦地，桃袂停下脚步，似想起什么，抬手在身上摸索一阵，面色渐渐转为惊然。
辛珂见状，忙问询道：“怎么了？难道是掉了东西？”
“许是先前那处人太多，给挤掉了……”
“掉了何物？我陪你回去找罢。”
“是……是我娘留给我的物什。”桃袂嗫喏道，大抵是因心急，表情也苍白许多，“不必了郡主，奴婢自行去找就好，您戴着面纱，那边人多，不方便的……”
辛珂张了张口，本想再说些什么，桃袂却又抢先一步：“郡主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