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骤冷。
这是辛珂仅有的感受。
在黑暗到来的前一瞬,她只来得及望见闻琏那双满是错愕的眸。
没有坠地带来的疼痛,她想自己大概是倒进了他怀中。
意识断线前的触感模糊不清,辛珂却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砸上了自己面颊。一滴一滴的。
闻琏……他在唤自己吧?可她听不清了。
一切所感仿若置身极寒之渊,她的灵魂瑟缩着,颤栗着,在这无尽头的浮沉中濒临破碎。
“认命吧,这本就是你的归宿啊。”有个声音忽近忽远,似含笑意。
笑语缥缈回旋,却像是最恶毒的诅咒,咒她永堕深渊,不复存在。
本能的抵触催使着辛珂作出反抗,她竭力想要睁开双眸。
所幸混沌消散,她终究得以看清眼前的一切——
另一片天地。
华丽却熟悉的陈设,掩面窃笑的一众下人,以及,那个跪在地上,衣衫破旧的稚嫩少年。
朦胧黯淡的画面里,他的背脊不曾弯下一分,凌乱微湿的发遮了眉眼,可辛珂不会认不出他。
是闻琏。
“该死的臭小子,我看你是欠收拾!”
“不说话是吧?今日我便替郡主好好教训教训你!”
下人挥舞鞭子,伴着斥骂狠狠抽去。
尚未来得及辨清所见,辛珂便已怒声喝止:“住手!”
出乎意料地,那人愣怔着停了动作。
如此真实的一切。
辛珂开始庆幸自己的及时出声,甚至不顾周遭侍女的劝阻,自座上朝那少年跌跌撞撞地走近。
每一步恍似身临云端的虚浮,她才后知后觉一切皆是幻象,却仍执意到他身边去。
“……阿琏。”她试着唤他,却不防撞进那双死气沉沉的眸中。
辛珂呼吸一紧。
她感受到了。
目光,那些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惊愕或不解,他们齐刷刷地盯住她。
少年亦抬眸看她,他嘴角微咧,苍白瘦削的面庞攀上森然笑意。
“你唤我什么?”
他大约无法理解她所作所为,只觉万分滑稽,神色更是鄙薄带讽。
辛珂双唇翕动,却再出不了声。
只因眼前之景正在一片片碎开。
幻境倏然坍塌。
足以吞噬一切的虚空凝聚并将她包裹,随着窒息感的再临,她的意识再无存续之地。
要这样结束了吗……所谓的归宿。
*
月色幽微,屋内一灯如豆。
闻琏遽然自梦中醒转,眸底恍惚,浑身皆已是涔涔冷汗。
他阖眸缓了几息,暗恼自己竟又歇了过去,这才自榻旁缓缓起身,唯视线仍旧落于那沉眠的少女。
她睡颜柔和,若不细探,无人知她气息微弱。
——“叩叩”,屋门被敲响。
闵芊如端着一碗汤药出现在门外,“阿琏,药好了。”
这药本应是仆人送来,闻琏不曾料到她的出现,眸光暗暗一闪,还是抬手接过,轻道了声谢。
似有若无的血腥气弥漫其间。
闵芊如秀眉微颦,目光挪向少年露出一小截绢布的臂间,道,“你的伤无事罢?那些人出招未免太过阴损,哪有伤人手臂的?”
“无事。”闻琏将药碗暂搁在一旁的小案上,对于闵芊如的评价,他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
“晏晏这边……我来照看罢,都好几天了,你也适当休息一会儿。”
“不必了,我不累。”闻琏回道,声音极轻,散在汤药缕缕升腾的热气里。
闵芊如心有无奈,又道:“你想探听的事,我同卫弦都会尽量帮忙的,霜姨的脾性你也清楚,或许过段时日,便会自己让步了。”
闻琏扯唇,未置一词。
他选择将辛珂带回栖云谷已是忤逆之举,女人对此不悦亦属正常,然他又提出要去寻那黎悟玄,闻灼霜几乎怒不可遏,更休谈提供半分线索。
可闻琏心意已决。
临走之前,闵芊如复望了一眼榻上少女,她眸有痛色,却还是说:“晏晏会醒的,我相信她。”
闻琏眸底微动,垂目似颔首,“嗯”了一声。
恢复寂静的室内唯余灯影明灭,他端了药碗,又扶起榻上昏迷的人儿,谨慎得好似怕惹她清梦。
夏夜的雨落得好急,倏忽砸在檐上,将那游丝般的呼吸声也遮掩了去。
闻琏舀起一勺汤药,缓缓送至少女唇边。
他已不是第一次这般做,次次心境却不同。屏息凝眸,他虽喂得小心翼翼,却仍有汤药沿着辛珂唇角滑落,似褐非红,像血。
闻琏愣怔半瞬,忙取了巾帕替她擦拭。
“不愿喝吗?”他唇角弧度欲起又落,声音低低的,“这次……我划的不是手腕。”
药汤里的血腥味早已被其它药材中和,闻琏并不担心会被旁人察觉。
伤口因打斗不慎所致,这是他给别人的说辞。若辛珂知道了此事,定会笑他这理由找得实在蹩脚。
只可惜,她现在连醒来看他一眼都不愿。
滞然片刻,闻琏仿若得了默许,这才继续将那汤药悉数喂下。
“先前没能告诉你,日后你若醒了,会不会怨我?”
他搁下已空的碗,顺势将人轻搂进怀中,自顾自地说着,“上次教过你系结的方法,昨日我单手将那处绑得好丑,等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