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李家寻了好些健壮的女用人抬雁回去卧房休养,秋妈妈带着桂子一路紧盯,生怕磕绊了,不时要拉住她们,“大嫂千万慢些”。
二人在床边等候多时,总算等到雁回悠悠醒来,她无力说话,好半天才挤出一个“水”字,秋妈妈和桂子又心酸又欣慰,都含着泪花笑了。
桂子连忙端过厨房送来的米汤,有些歉疚地告诉雁回:“人家说此时只能喝这个。”
秋妈妈扶着雁回勉力支起上身,倚靠在枕头堆里,她身上疼痛不止,正是经不住触碰之时,不免万般小心。
大口饮下半碗米汤,雁回抬起头来,两行清泪在苍白的脸庞上仿佛发着寒光。“你们绝对猜不出来,我此时心中想着的,是堇娘和表嫂……我生一子已如此不堪,她受了两份罪,而她还失——”
她急着诉说心中苦楚又不敢多言,半是因着体力尚未恢复,神志并未十分清醒,半是担心说出来的不带好兆头,便吞吞吐吐,还说不清楚人名。
好在秋妈妈同桂子全般听得明白,都望着她。
“难怪当初她归家后总是离不得人,独自如何照拂得过来。那阵子我同她极少言语,真是后悔不已。”她为堇娘伤怀,未免想着双生女险些遇害,又恨自己坏了茜娘婚事。“还有茜姐姐,我真是……”
“可别再替人家想了,你可知你自己——”留意到自己语调又高了些,桂子改作轻柔地说:“只管好生休养自身,莫再胡思乱想劳累心神,要什么都喊我们。”
雁回瘪着嘴,含泪说:“那你为我紧紧头上带子。”她连嘴唇都是苍白的,毫无血色,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有些虚,只能微微指向头上。“不紧上便有些头疼。”
“唉。”桂子看向秋妈妈,她果然也泪光闪烁。
李母带着新生儿过来,进了卧房便将孩子递到雁回眼前。“儿媳妇,你瞧他多灵秀啊。这眉眼都像你,而下巴颌像石头儿,真有意思。”
婵娟和金娥跟在李母身后,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恭喜少夫人。”
在她们目光注视下,雁回不得不看向孩子。方才他还在自己体内,如今被绸缎包裹着到处展示,他闭着眼,一动不动,像是一只全天下做工最为精巧的木偶人儿。这种心绪如此陌生,雁回犹豫着不敢触碰孩子。
李母鼓动她,“这一胎产婆都说顺利得很,可见是个有福的。”
见她仍不动弹,李母略有些不耐烦。“瞧你,怎还害怕不成,这是你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
李母将襁褓往雁回怀里塞。秋妈妈不好阻拦,只能关切地看着雁回。
雁回忍着疼痛,伸手接过孩子,紧盯着幼小的脸庞,他眼皮微微颤动,她的心好似也被揪住了一般。不由得紧抱住襁褓,雁回抬起头对李母说:“母亲……这是孩子,我有孩子……”
“你啊,到底还是身子怯懦了些。”李母立即喜笑颜开,“方才定是尚未全盘清醒过来,太过劳累了。”她又扭头对秋妈妈说:“我就说嘛,哪有做母亲的怕自己儿女。顶多是过于小心谨慎了,有这股呵护劲儿在,是碰一下都怕伤着他们。”
秋妈妈正思索着如何回话,李母已又看着雁回,显然她并不需要任何人附和,只是为了对雁回旁敲侧击。
李母走后,秋妈妈交代桂子。“产后好几日里都仍不可掉以轻心,好些人要血崩不止或是恶露不尽,皆为险关。咱们一定要为小姐守着些。”
二人轮流陪在雁回床边,至少要等她安稳了,另开始调护滋补。
新生儿实在吮得温吞缓慢,每次哺乳都要花上小半个时辰,雁回便拉了桂子在旁陪着闲聊,还忍不住要教桂子:“此事真是处处讲究,我起初也是好不习惯,总有些羞耻意思,不料没几回就惯了。只是如今好些东西不可饮食,连日来未曾沐浴,不得通风透气,也是烦躁得很。你将来若是——”
毫无兴趣,桂子立即找些话来说好打断雁回:“你可知胎盘这个东西?”
“怎么不知,我的应是给父亲补身子用了,不好过问,只是心里知晓。”
“啊?你竟是知情的,那你不觉着恶心?……”
“这算什么,儿女若要尽孝,即便是割肉下来也得去做。你是个野猫儿,没这般心肠。”雁回一手搂着孩子,一手伸出去轻戳桂子额头。
“噫……”桂子皱起眉头。她嘴上虽然不说,心中其实早已察觉到,雁回如今成了“母亲”,好些话已有些说不到一起去。
但看她极其疼爱男婴,一副心肠全扑在孩子身上,每日里辛苦劳累,桂子也不忍苛待雁回,为她尽量耐心忍受,凡事一概不多心计较,对她们母子也是寸步不离,用心尽力照顾。
孩子许是饱餍了,雁回便让桂子将他送回摇篮里,又叫秋妈妈过来。“烦劳您为我擦擦身子。”
“行。”秋妈妈正打了热水过来,刚好先应了雁回的要求。
因依然不好下地行动,雁回趴在床铺上,由秋妈妈拿湿布擦拭着她的背。
“这是在干什么?”李母正同李璧一同来探望雁回,进门就瞧见擦背,立即训斥秋妈妈。“我既已交代由你给孩子沐浴,去做就是,怎么我指南边你偏要往北,真当自己是迟氏的亲妈?”
“李夫人,少夫人身子不爽,需要擦拭。”秋妈妈停下来解释,扯了一角被子为雁回遮盖上。
“她懂什么,刚生产可不能沾水。别纵着她胡来。”李母抬手示意秋妈妈噤声:“你别再回话了,凡事照做就是,以后不要仗着年纪大了处处多嘴,掂量掂量自己到底算什么。”
桂子看向雁回,她仍趴着,瞧不出面上神色。许是当真虚弱无力,她并未出声为秋妈妈说话。